晚柠正式入了京兆府,算得上件好事,家中母亲杨氏与那伯母萧氏却是忧心,被着祖母郑氏压了下去。倒是让晚柠耳畔清净好一阵子,又瞧了韦若胧烟之信,皆是为她欣喜。韦若特特言道,要晚柠尽职尽责,不可失了风骨。
胧烟倒略有不忿,她心心念念要着晚柠去大理寺,偏生苏离瞎病似是好了,竟收了晚柠,让着胧烟计划破灭。使得她来信时,仍絮叨劝晚柠多看看,若有人欺负她,就离京兆府,来大理寺。看得晚柠会心一笑,提笔给着二人回信。
接下几日是极清净的,晚柠一连多日无事,偶有几件治安小事,在堂上判了,打个几板便是过去,很是空闲。倒谢羽兑了自个承诺,请众人饮茶闲聊。晚柠无奈专心整理于吏房事务,整日不出,时孟生怕她闷出事,拉人一道去巡街。
“清净是好事,真忙起来你方后悔。连着好几起案子,用膳时间都未必能有。”时孟道,想起往事,不禁一颤。
“不准我是喜呢?忙些总比闲的慌好。”晚柠回道,趁这空闲,她将吏房上下全理通,看了不少案宗,也是明白时孟所言之对。可这般空着,让着她身上很不舒爽,她宁是忙些。
时孟叹气,想着说些甚么,就见前头有匹马横冲直撞,生生朝他们奔来。衙役与着众人一齐散到两旁,却瞧见个女童阻在马前哭泣,险要丧命马蹄下。
马儿受惊,嘶叫着扬蹄踢去,千钧一发之际,时孟眼疾手快,扔出石子击痛马儿,令其转向。又飞身跃过,揽住女孩滚到路边,方堪堪躲避开。女童抬首,见着时孟终是哭声不止,泪似断线珍珠。使之时孟百般安抚不得,焦头烂额下将女童塞于晚柠怀中。
晚柠轻哄了一阵,女童渐渐止了哭,有个白发老妇颤颤巍巍到了晚柠身前,“多谢二位贵人,这是我孙儿,最是调皮,今儿上街几息未盯牢,不曾想遭此大祸,多谢二位贵人相救……”
女童见着老妇,原已停的泪再度扑簌簌流下,抽抽噎噎,哭喊着祖母。晚柠忙将女童交予老妇,叮嘱女童几句,让她莫要乱跑,老妇更是连声道谢,感激至极,紧握女童手,不愿松开,怕着再遇意外。
当下不言这女童,且说那纵马乱撞之人,艰难稳住马,下身走来。晚柠定睛一看,是个富贵少年郎,容颜风流清秀、粉面朱唇,着华衣玉带,眉眼间隐现高傲。
晚柠稍惊,这人她认得,与她为半个亲戚,乃检校侍中、礼部尚书之子,纪荷。其父纪休辅佐陛下征战登基,功绩赫赫,为当世良相;其母杨氏是晚柠之母隔房堂妹,可谓身份尊贵。
父位至宰相,母为世家女,出身翰墨诗书之族,偏这纪荷为家中幼子,祖母极溺爱纵容。致使纪荷虽上过学,略识几个字,终日厌恶读书,惟有斗鸡走马,肆意游玩,乃京中有名纨绔子弟。
今日这遭,是他与个好友打了个赌约,要降了那烈马,然他文不成武不能,骑术亦是不行,上了马竟控不住。若自个落下马,是苦了自己,可又未曾,驾着马在街上乱窜,险撞伤了别人。
“原是你啊!”时孟眼眸冷漠,抽出腰间长鞭,“怎的,这才安静个几日,皮便松了?”
原差些害了人命,纪荷一时心虚,略有懊悔。但见着时孟神色,纪荷原个无法无天的,心中不免羞恼交加,又瞧未闹出人命,登时不在意,轻描淡写道,“与他人做了局,倒是对不住了,我与这女童一锭金子,可是够?”
“够什么!”时孟怒火中烧,拎起长鞭便抽向纪荷,抽得人抱头鼠窜,口中直嚷着,“你莫忘了我阿爹是谁,再这般乱动手,仔细我上京兆府告你。”
“今儿又不是头次了,又岂会在意你后头是谁!你们这些个纨绔子弟,我哪位未教训过,何曾怕上次!”时孟冷哼道,一鞭抽至纪荷腰腹,打得衣衫残破。
眼见着纪荷侍从赶来,纪荷又是不认错的,晚柠生怕时孟吃亏,上前道,“纪郎君,许久不见,你可记得我?你在这儿用纪相之名横行霸道,纪相是否知晓?”
纪荷嚣张惯了,兼皮糙肉厚,很是抗打,是京中霸王,甚都不惧,唯怕自个儿父亲。一听晚柠此言,如捏了七寸的蛇,心头唬的魂飞魄散。时孟不是个会告状的,就打他顿,他护卫又来,自是不怕。谁知,竟有个硬点子,捉了他命脉。
再一瞧,纪荷吃一大惊,是王家阿姊!纪荷今方十又有四岁,当唤晚柠声姐,亦见过几遭,认得晚柠模样——因进了京兆府,随了里头规矩,除骑马之时,晚柠不再戴帷帽,学时孟一身男装,并无饰品,如玉面庞无遮朝天,让着纪荷一眼看出。
这下纪荷气焰全消,不敢多说,逼着朝女童道歉赔银两,便脸色灰败离去。这使时孟暗暗挑眉,京中纨绔,纪荷算不得最仗势欺人的,却是最为麻烦不怕打的,怎就一下认了错。又恨着未曾多抽几下,闹出这么事,让人全须全尾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