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撞,那郎君并无甚事,可那手中瓷瓶是落在了地上,摔为残片。两方人皆是一愣,那白面郎君身旁下人,后头侍卫率先反应过来,将着郎君团团护住,狠瞧着雷汉。
“这,这……这位郎君,我未见着你,并非有心。”雷汉一看这架势,登时明白自个儿惹了大祸,心头苦叹近儿是冒犯了哪位仙尊不成。先是夜间莫名被人打了顿,郭府医匠又不愿看他个下人,唯多花些钱去趟医馆。现儿还撞了个富贵郎君,就不知这郎君脾性如何,能否善了。
白面郎君手颤着指那残片,是一句话不说,就是愣着,半晌后方怒气冲冲抬头,“这乃我刚用百两纹银买得越窑青瓷缠花瓶,你竟是将它碎了!若不赔我,我定是不允的,便上官府也可!”
越窑青瓷算是当世名瓷,他中意了好久,方求着家中祖母掏钱买了。原盘算向好友炫耀番,偏生到手里头不过几刻便遇上此等事情,让他如何不心疼,如何不怒。
听值百两纹银,那雷汉如锯了嘴的葫芦,缄默许久才道,“我家贫,未有这般多的银两。”
“没这般多的银两?那上官府去!我家中是有人的,到了官府被判个流放斩绝,莫怪我没提醒你!”白面郎君威胁道,毫不惧周遭愈发多的人。他本是家中混世魔王,没甚好气性,自是飞扬跋扈,不在意他人言语。
“不不不……”雷汉赶忙摇头,若换做从前之他,定是将人打顿离去,可今儿他受了些伤,见白面郎君人多势众,他又做了多年下人,脾性好了些。于是他小心请求道,“可否先赊着,日后慢慢归还?”
“日后,谁知你日后会到哪个角落里头。不成,你今儿就需赔我!”白面郎君直是说道,眼中有个几分不耐,“你莫要多嘴,若交不出便去着官府,用了你家中之物抵,总有法子的。”
雷汉哪敢去官府,他在长安待了多年,早就门清。长安称是京都,权贵云集,这里头房上落块瓦,砸到个人,十有八九家中有个为官的。这白面郎君又衣衫富贵,盛气凌人,定是哪个官府子弟。去了官衙,偏帮着他,他是没甚事,自个儿才算倒了霉的。雷汉心中不忿,却是再不忿也只得服软,“我是个下人,家中无甚余钱,您就是拿我家中物品抵,我亦拿不出甚么来的。”
白面郎君听闻,先是打量了雷汉一番,见着雷汉粗布麻衣,还是素色,就是信了几分。当今有律,道官者庶民应着何等服饰,其紫、红、绿、青为贵色,正式之所非有品级者不得着,赤黄更乃皇室独有,不说平头百姓,纵是达官贵胄都不敢用之。
而私下常服,虽亦有规定,却是松了不少,民间常有着紫、红、绿、青色衣衫者,屡禁不止,便是不管,致使常服之色未有无高低贵贱。即是这般,百姓下人仍多着素衣,实是家无余财,有点子积蓄的,则喜红绿之艳色。
想了下,白面郎君道,“既为下人,你家阿郎是何?我当是上门向他问上一问,怎教下人的。这般粗手粗脚又是个不看路的,哪日贵客上门,仔细着伤了客人!”
雷汉只觉自己耐性流逝,他仍是强压怒气,和声恭敬道,“我家阿郎是个商贾,然我就是个下人,决计不会为我赔偿银两的。郎君不若等等,总有日我能还钱给郎君的。”
“那得等个几年?”白面郎君嗤笑声,眼中满是不屑,“这家中下人月钱多少,我还是晓得一二的,这商贾之家想来亦差不了多少。莫说几年,便是过个几十年,你都不定还得起!”
讲着便是阔步来着雷汉前头,上下打量多有鄙夷,“我倒不期望你家阿郎替你赔,这事我能不要这银两,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如你这般的人,留在家中岂不要坏了大事。”
见着周围人愈聚愈多,白面郎君就提了几分声响,“这朝廷取士,要形容端正的。家中选仆同为如此,讲得即是家族脸面。你家阿郎倒不挑,选了你这么个,又没甚能力,真是个笑话。”
“若丢了现这份差事,你怕是自个儿都养不活。”白面郎君满眼嘲讽,颐指气使,“就你这色儿的,该是连门都不能出的,找个无人处躲里头了此余生才是……”
后头白面郎君讲了个甚么雷汉已听不清,他怒火攻心到失了智,上前便是想动手,却是与着人护卫过了几招,被他们押在地上。耳畔再传来白面郎君之声,周遭旁观的指指点点更让雷汉心如针扎,他吼道,“我能还,今儿就能还!”
“哦?”白面郎君将信将疑,“能还?你能怎还,方才为何不说,莫不是哄我的,想着连夜离城,逃了这事。”
“今儿还,你让着我去取金银,保准今儿赔你。”原悔着自个一时嘴快,竟露了破绽,现雷汉是毫不顾忌,那案在京兆府里头早结了,纵是有甚不对,亦这郎君之事,与自个儿何干。
“不成,你若跑了,我与谁说理去?”白面郎君摇头,想着又道,“我让几个护卫跟着你,待你取了银钱便去……嗯,这仙客来里头寻我,道你找之人姓萧,这般如何?”
眼见这众护卫虎视眈眈,雷汉不得不点头应下,与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一起离去。白面郎君则大摇大摆进了仙客来,活似只斗胜了的公鸡,就面上亦挂着丝得意洋洋。若让着雷汉见着,怕得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