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弄到原画面,并且通过正规渠道弄到,这个苏离不是一般人。
视频关于魏栖音那段拍摄的尚算清晰,里面明确能看出魏楠先捡起注射器,朝着魏栖音背部攻击,白琛盯着视频一时愣住,因为后面魏栖音居然用了回马枪的动作,利落的蟒翻身。
他把进度条拉回去,画面放慢又看一遍。魏栖音翻身后,身法很快,枪头先是对着魏楠左侧颈动脉,之后停顿四五秒,枪往回缩了一下,魏楠身子随着惯性直直撞上去。
打开手机翻看半山地下室的视频,魏千渝让他备份的,魏栖音竟用过同样的手法。
两段视频他反复对比,翻看。
联想医院的话,他好像猜到了什么。魏栖音这人啊~说最柔软最漂亮的话,干最惊天动地的事。还是以前那样。
视频交上去,魏楠妈妈百口莫辩,在内外施压下,她不再深究申请撤案。这个案又牵扯出一堆人,有部门地动山摇的全换了新面孔。
魏栖音从拘留所出来的第五天,宋陆延已经失踪一个月。白琛去了趟港城,与宋陆延的舅舅一起,专门跑去那片海域看了看,大海无情地吞吐、翻滚,像勿落人间的恶魔,生命在它面前那样渺小脆弱,生还的几率几乎为无。
回来他将事情真相一五一十告诉了魏栖音。涉及案件部分不能细说,他知道魏栖音什么都懂。
刘子衡回部队前,五人约在一家烧烤店吃饭。白琛闷头一口一口喝酒。刘子衡与程旭在一旁划拳,刘子衡没程旭机灵,被灌了一杯又一杯,喝得上头,他指着落地窗外的街景,醉醺醺地说:“老子第一年在部.队,被整惨了,别人引体向上五十个,我五个,被嘲笑、被排挤、被说不行。老子不服,天天加练,一练就是一年,老子能做一百个的时候,别人还是五十个。我们从星城出来的,就没有孬种。还有五公里越野跑,至今没人破我记录。旭,老子拽不。”
“拽拽拽,知道你不容易。”程旭拉他坐下,“谁都不容易,咱们都变了,你也变了不少。”
刘子衡钩住他脖颈:“长大了呗,越长大肩负的责任越重、越沉默。”
他也经历过事,一身故事,从活泼爱闹变得沉默寡言,谁都能看出来,今天喝多了稍微暴露些本性。
“这话没错,”程旭感慨道,“我现在为了钱昧着良心替别人打官司,受了不少白眼,也够烦的。还天天被女魔头上司压榨,我容易吗?”
“你那是活该。”刘子衡抽着烟,眼睛被酒熏得通红。
白琛朝他看过来,端着酒瓶子与他碰一个,“说的好。”
砰——
刘子衡举杯撞上去,“敬这操.蛋的生活。”
“敬这操.蛋的生活。”
白琛一口闷,问他,“交女朋友没?”
“之前在学校当教官的时候谈过一个,后来异地,分了。”刘子衡想到什么,忽然转头问程旭,“你那女魔头上司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程旭吓得一激灵,“滚,边去。”
笑闹了会,三个人又开始划拳。
魏栖音头靠玻璃窗,手肘懒洋洋地支在窗台,指间夹着根女士香烟,涂着烈焰红色号口红,眼尾荡开细碎的笑。
她静静看着他们嬉笑打闹,偶尔被他们的情绪感染,她也会跟着笑一声,笑着笑着,眼泪无声无息沿着脸颊滑落,口腔尝到咸味,她舔了一口,将风吹散的碎发别到耳后,扭头望向天空。
夜空中的星星一闪一闪,有一颗离她特别近,看着特别亮,像在跟她眨眼睛。
她收回视线,一回头,恍惚间看到了年少的宋陆延,他白衣黑裤,慵懒地歪在座椅里,灯光将他的桃花眼打上醉色,他坐在刘子衡旁边,偶尔替刘子衡挡酒,偶尔侧头听白琛讲话,眼见已醉意微醺,她冷不丁地提醒,“宋陆延,还没毕业不能喝酒。”
激烈的划拳声猛然停了下来。
刘子衡将脸埋进桌子,整个身躯轻轻颤抖,程旭透过一室亮光看向深沉无垠的夜空。
满室陷入寂静,头顶的水晶吊灯光线明亮,像特意给那人照亮回家的路。
柳梦诗飞机一落地,立马赶过来,推门就听到这句话,她跑过去一把抱住魏栖音,双手揉搓着魏栖音的后背,帮魏栖音顺着气,不自觉得跟着流泪,“栖音,你怎么了?别吓我。”
魏栖音缓缓趴掉她的手,一滴泪由左眼滚下来,心口痛得快要死掉了,她抬眸问白琛:“他多久没回家了?”
白琛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嗓音哽咽,“大二以后没回来过。”
魏栖音想了想,说:“五年呢。”
他该有多想家啊。
他们高中相依相伴的家。
他今年才二十五岁啊!
他们这群人,嘴上说着这操/蛋的生活,实际都在努力改变。
改变不了社会,就改变自己适应社会。
而宋陆延再也没有努力的机会了。
都说尘归故土,魂归故里,而宋陆延永远葬在了那片大海,灵魂困在那里,再也回不了家了。
柳梦诗小心翼翼地问她,“栖音,你想说什么?”
魏栖音垂着暗淡的双眸,“我想去见他。”
柳梦诗鼻腔被眼泪憋的喘不过气,她死死抱住魏栖音,“我不要你去,栖音,没有他你还有我们。”
“我就一个人,无牵无挂,正好和他作伴,他总是孤孤单单一个人。”魏栖音平静地说。
“不能,我不允许。”柳梦诗咆哮道。
“那我去找找他。”
白景仁和宋陆延的死,将骄傲的魏栖音压垮了。
那之后,白琛担心魏栖音的精神状态,提前请了半个月年假,与柳梦诗一起,陪着魏栖音逛遍了港城附近的沿海国家。
有次在D国M城,碰到一个卖海货的中年华人,知道他们在找人,安慰了句:“我们跑船的经常遇到海难,大海无情,找不到就是最好的消息。上个月我朋友靠着一块木板,一袋饼干,一瓶水,飘了一个月回来。我们都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猜怎么找,他昨天中彩票了,五百万。我看你们也别灰心,世事难料。”
在海边寻人的不在少数,中年华人心地善良每次碰见都会说这番话,无人知晓是确有其事,还是杜撰的故事。
但魏栖音信了。
她有了新目标。
魏栖音,她的名字,一定要一鸣惊人,掷地有声,让全世界人听到。
不管他在哪里,她都要让他听见,她要带他回家。
但她不知道的是,宋陆延为她定制的杨贵妃戏服,在白琛家里积了灰。
那不仅仅是戏服,还是他为她准备的嫁衣。
那片艳丽的红像他一样永远埋进了尘埃里,再也窥不见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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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已过,春又去,迎来了燥热的盛夏。
苏离举办的女团选秀节目接近尾声,魏栖音闯过七关进入决赛,比赛这天天空下起淅沥沥的小雨,虽天气不好但粉丝们的热情不减。
室外搭建着豪华比赛场,无数粉丝们喊着自家偶像的名字,其中魏栖音的最响亮,几欲掀翻会场,坚持到总决赛的队伍只有两队,魏栖音在A队,并不是C位或者队长,担任这种要职的是可以给苏离拉来投资的资源咖。
但最后这场魏栖音争取到一个solo开场的资格,在整场比赛的起点,夜已深,魏栖音站在舞台上,台下粉丝的尖叫声震耳欲聋。
倏尔聚光灯齐齐关闭,四周黑沉,头顶悬着一轮冷清的明月,雨丝不急不缓,落在她脸上,她手里握着一杆长枪,银色枪头带着红穗,她没穿喜爱的戏服,也没穿舞台服,只一身练武的黑色锦缎分体衣,中间扎着红腰带,脸上妆容有几分像她们戏曲行当里的画法,眼尾上挑红晕,她双眸微沉,半阖着眼,睥睨舞台下纷乱的世界。
一道明亮光束由头顶打下来,正义之光骤然浇在凛然之人身上,她像一名浴血奋战的将士,也像一名行走在黑暗里不屈不挠的英雄。
随后循序渐进的音乐响起,长枪在她手中舞出花,她的动作松弛有张力,节奏由缓到急,一步一步挑逗台下观众的神经,枪花由左手游刃有余转到右手,再一个翻身回刺,潇洒利落,惹得台下掌声连连。
猛地她坐卧在地上,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她的枪头折射出一丝刺眼的明亮,脑子一下子空了,她动作停在那里,音乐声越来越急,像是催促她继续,场地幕布后面的导演让人在一旁提醒她。
可她身体动不了了,那一霎刺痛了她的双目,再睁眼,宋陆延在书桌旁侧头看着她,目光温柔,耳边是她在宋叔头七那天安慰他的话:“我给你表演二试的剧目,《贵妃醉酒》。”
她许久没有唱戏了,好像京剧离她越来越远,这时候,她身体不受控制的站起来,望了眼台下激情澎湃的粉丝们。
她丢掉长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有些无错,却还是清清嗓子:“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声音比以往有力,从前面直接穿透到场地的末尾。唱到中段,她一个嗅花卧鱼儿的动作,仰躺在地面。宋陆延朝她眯起了眼,有些害羞地说:“看不懂,打零分。”
脑海的画面一转,她头痛欲裂,猛然望向天空中的明月,宋陆延朝她挥挥手,“音色对,像这样,往前走,别回头,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的。”
魏栖音急忙跑下台,义无反顾地追着月亮奔跑,像那年跑一千五百米一样,拼尽全力,她边跑边喊,“说好的穿戏服给我看的,你食言了,我也食言了,我后悔跟你分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