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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衣室?
快艇在海面中微荡,带着魏栖音的思绪也荡起来。
过了会儿,她明白过来,松开扶手,身体往船沿挪一挪,解释道:“周礼的母亲肺癌晚期,上次来酒吧找我,央求我在寿宴扮演他女朋友,让他母亲高兴。我以为只在他母亲面前演一下,谁料那么多人都知道了。明明说好的女朋友临时改成未婚妻,所以...”
“所以你在换衣室质问他?”魏千渝冷着眼眸,若有所思。
魏栖音点头,“嗯。”
之后魏千渝重新掌舵,快艇靠岸。
歌舞声灌进耳窝,五彩霓虹灯闪烁眼球。
他们在甲板靠凭栏边的烧烤店坐下,魏栖音点了二十根串,两根烤嘎鱼,以及烤金针菇、烤面筋。中午的寿宴她吃的不多,在机场大厅又等那么久,此刻正饿着。
她把菜单退给魏千渝,“我请客,你看看想吃什么。”
魏千渝看她一眼,“我不饿。”
“老板,就这几样,不放辣椒。”魏栖音说。
等菜上齐,魏栖音顾不得体面,挽起袖子,直接开吃。魏千渝另外点了一扎啤酒,给自己满上整杯,再给魏栖音倒半杯。
期间,魏栖音从飘香四溢的食物中抬起头,问他,“为什么对辣椒过敏的人,对酒不过敏?两个都很辣。”
魏千渝没心思吃东西,闷头喝啤酒,侧倚着凭栏,一杯接一杯,闻言他握杯的手一顿,细看她几眼,才微微道:“辣椒和酒精,是两种东西。”
“原来。”魏栖音吃饱,拍拍手上的烧烤料,再抽出纸巾擦干净手和嘴角,低头说道:“我有几个许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最近在同学会聚一起,他们变化好大。有个姓刘的在部队,今年士官转二期,以前特别爱说,现在变得沉默寡言。”
“反而另一个高中时候很斯文的同学,变得聒噪、脾气臭,他姓白。也有没变化的,姓程,子承父业,当了律师...嗯...黑心律师。”
她垂眸,语气故作轻快地说着,魏千渝望着深沉的大海,脸面迎着凉风,静静地听。
他眼眸似染上这夜的黑和海的深。
她说,他听,他不插话。
直到手表的数字显示23:00,她问他要来手机,重新插上SIM卡,在平台定凌晨一点回星城的机票。
魏千渝将她送到机场,车泊进露天停车场,车门由内锁住,魏栖音在后排推门,起先没推开,又试两次,门依然紧锁,她所幸放弃,头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月残,星却闪亮。
夜里的风比白间凉,却无寒气,仍是舒适宜人。
魏千渝打开车窗,散散烟味,他手臂搭着窗,食指一掸,烟灰簌簌抖落在地,随后他摁下开锁键。魏栖音听到响动,撩眉看了他两眼,跳下车,立在副驾车门前。
副驾车窗自动降下,魏千渝侧头看来。
思肘一晚,最终魏栖音还是面色凝重地开口,“魏千渝,你说句实话,我是不是摊上事了?”
不能百分百肯定,但起码有七分把握。
魏千渝几次三番亲密地叫着’阿礼、阿礼’,却在今晚直呼其名——周礼。此外,那晚别墅内的黑衣人,越看越像魏千渝。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巧合。
他们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谐。
而周礼在寿宴上那么高调的介绍她,完全摈弃平日严谨的作风,其中必有蹊跷。她似乎处在某种风暴中心,而浑然未觉。
从一团乱麻中抽丝剥茧,那必定是周礼在她身上看到了价值。
具体是什么,无从知晓。
魏千渝冷漠地目视前方,动动手指升起车窗,在车窗即将严丝合缝关上时,魏栖音听到他暗哑的嗓音,“别再回来。”
没有否认。
一锤定音。
怀着不安的心回到星城,已是后半夜。思来想起,她最终乘坐出租车回了宋家。
老旧小区,墙皮斑驳,尤其三层宋家,因长时间无人居住,蓝色铁门锈迹斑斑,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几圈没打开,又重新拔下再拧转。
“咔哒”一声,门开,一屋骇人的寒气。
灯的开关在左手边,摁下后,明亮光线照亮满室,窗明几净,明显有人维护打扫。
她轻车熟路,推着行李箱进去,七年时间这里格局未变,与她走之前相差不多,65寸平板电视,灰色茶几沙发,沙发上铺的盖巾还是当年她在某宝上淘的。
客厅窗户开着一缕缝,冷风吹进来,白色纱帘起起落落地飘荡着。
魏栖音站在入口处,有丝后悔,万一这里租出去呢?她这么晚来,碰见住户,岂不是很尴尬。思及此,她从包中拿出手机,给白琛发去消息。
魏栖音:宋陆延家有人住吗?
这几年与白琛来往频繁,一般她与他沟通,从不迂回,单刀直入。这个点也不指望他回复,熄灭手机,抬步准备离开。
叮——白琛的微信提醒。
Bc:没有。
紧接着又一声。
Bc:回来了?在哪?
魏栖音将行李箱搁在墙角,修长双腿跨坐在沙发扶手边,指尖滑着屏幕。
魏栖音:嗯,刚回来。
Bc:人间稀奇,农夫与蛇,蛇居然良心发现回家了。
‘回家’,魏栖音咂摸这两个字的意义,还未品味出来呢。
Bc:好好住着吧,那边空三四年了。过两天约吃饭,求别回我信息,忙得要死。
鉴于白琛的工作性质,魏栖音估摸他在忙里偷闲,便真的没回复,起身关闭窗户,进厕所洗澡,之后回自己那间屋,懒得开灯,一头栽进床里。
保守估计从寿宴到现在,她少说走了两万步,舟车劳顿,大脑沾床宕机昏睡过去。
在这住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她意外接到李明红助理的电话,对方想约她在北城见一面。
李明红在京剧圈可谓红透半边天,有她的节目,剧院几乎场场爆满,同时也是电视中戏曲频道的常客。
念大学时,魏栖音专门坐三十个小时的火车去北城看她的演出。她是魏栖音心中除母亲外,最尊敬的京剧人。
接到电话时,魏栖音整个人是懵的,对于接下来去往北城手足无措,柳梦诗在视频里狠狠调侃她一番后,良心难安地帮她定北城的机票。
隔天,李明红助理引魏栖音到工作室。
工作室远离闹市区,在北城近郊的一座四合院内。
拐进胡同,墙院青砖黛瓦,一颗梅花的枝桠探出墙头,冬季,梅花开的正艳,徐步走过,疏影暗香。
助理在前面率先展开门,一院子童声传出来,“咿咿呀呀”。
这些孩童小的三岁,大的十六,正在老师的监督下一个一个过前桥空翻。
时间仿若倒流,深埋记忆中的画面在脑海闪过。
助理见她看的专注,于是问:“小时候练功苦吗?”
“还可以。”魏栖音礼貌回答。
事实上非常苦,她、柳长卿、柳梦诗在母亲门下,时常挨马鞭,鞭子抽断了不知道多少条。她母亲看似柔弱,实际在基本功训练上要求极为严厉,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
那时除了母亲,还有位教刀枪剑戟的男老师,打的更狠,刀坯子跟长眼似的专挑一个地方抡。皮开肉绽,过几日伤口结痂,再一段时间,新伤加旧伤。
好在一礼拜只有两天课。
她和刘、柳二人的革命友谊就是从共同挨打开始的。
看着眼前的场景,魏栖音有些怀念从前。
跨过门槛,李明红正坐在竹椅里喝茶,她穿着绛红色戏衣,挽着低马尾,虽说已年过四十,但脸色柔润,说三十也不为过。
魏栖音手指放在背后搅弄,使劲吸口气,“李老师,您好。”
李明红示意她坐下,柔笑着问她坐飞机几个小时,路上累不累,有否遇见什么有趣的事。魏栖音受宠若惊,事无巨细的应答。
家长里短聊了会,李明红瞧着她含水的眸子说道:“长得倒是水灵,家中父母贵庚?”
“他们不在了。”魏栖音轻声说。
许是触到伤心处,眼前的女孩不自然的瞥开眼,李明红顿觉自己行为不当,放下茶杯,开口说起正事,“我看过你表演的《锁麟囊》,夸赞的话估计你听得耳朵都起茧子,我不过多赘述。只想问问你愿意来我这里吗?”
京剧基本功四功五法,四功是唱念做打,五法是手眼身法步。从魏栖音进屋,她便开始观察,女孩步履轻盈,眼神灵动,一双手细白娇嫩,兰花指自然翘着,美中不失雅正。好苗子一眼能看出来。
魏栖音几乎不假思索,“当然愿意。”
“不是让你在这里学习,当徒弟。”李明红说:“是成为我工作室的签约演员。”
魏栖音一愣,明眸炯炯看去,片刻,她嗓音透着难以置信的愉悦:“李老师,我求之不得。”
她这一眼,不小心看到李明红身后,白墙上的虞姬画。与当年周礼母亲给她看的那张一模一样。
名家民国水墨画,值不少钱。
周母当宝贝似的供着,怎么出现在这里?
怔愣间,李明红又说:“我们团队大概有七八人,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你想来也得凭本事。”
魏栖音回过神,“应该的。”
“这一个月,你好好准备。除了你,还有四个女孩子。第一场考表演,第二场面试。”
“我会的。”
日头西落,魏栖音已叨扰多时,她起身准备告辞,无意又扫到那副画,实在好奇,于是冒昧地问道:“李老师,这幅画你从哪得来的?”
李明红回身看了眼,越看越喜欢,“从一个朋友那里买的。”
“什么朋友?”魏栖音觉得这么问有些无理,找补道:“这虞姬画的栩栩如生,像真人一样。所以想问问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李明红不懂画,只是看着合眼缘,“周宏,我高中同学。”
“哪里人?”
“宜城。”
姓周。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