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不明白,我怎么会取这个名字。我大哥就是权,我二哥就是富,我怎么就贱人一个了。后来我就明白了,我奶奶一直埋怨我妈第三个为什么不是儿子。于是乎为了报仇,月子仇吧,就把人生所有的怨气撒在我的头上,取了贱妹这个名字。按我妈的话来说,我还得对她感恩戴德,她没给我取贱人就算好的了。
可贱人跟贱妹有什么区别吗
不都一样么,一个意思嘛?
我傻乎乎的对母爱仅存的一丝期待,指着电视机的卡卡,天真道:“妈你看,卡卡在保护她的崽崽。”
这次我妈一句话没说,甩了我一个大嘴巴子。
好痛啊。我却不由自主笑了。
电视机里,解说员说,卡卡成功吓退了大狮子,卡卡跟它的崽崽都没事,大草原夕阳无限好,最后卡卡和崽崽消失在远处。
我大哥是个典型的无赖。
长得丑不拉几,没个人样,一张麻子脸,倭瓜身材,贼眉鼠眼。所以我想我妈可能当不了恶婆婆,毕竟哪个没长眼的会看上我哥?
他的成绩不好,老师经常批评我大哥,顺便表扬我。可能是长相问题,老师一直不认为我们是一个妈生的。
每次我只要接受表扬,就免不了一顿骂。我这个大哥心气贼小,心眼子三百六十度个个眼,他就跟个巨婴一样喜欢黏着我妈,喜欢告我的状,心里稍有不满就会想办法欺负我,不是他揍我,就是联合我妈欺负我。
我二哥就更有意思了,他是个哑巴,从娘胎出来就有,我想如果二哥是个女孩,恐怕坟头草五米高了。他看见了我被欺负有话也说不出口,瞎比划一通,用笔写出来给我妈看,我妈不识字,要么就被大哥撕个粉碎。据说我妈要送他去学习手语。我每天为了躲大哥,就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去学手语,希望有一天能了解了解我二哥,让他帮我。
毫无疑问我又被打了一顿。这次鼻青脸肿。我二哥打不过我妈,揍了大哥一顿。大哥又揍了二哥一顿。我二哥很瘦,人生得文静,他大概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唯一一个为了我和家里人打架的人。后来我爸回来了,我爸看见二哥打大哥,于是和我妈我大哥连着把二哥揍了一顿。
二哥被揍个半死,然后三个畜生连着把我也揍了一顿。
二哥当时写了一句话给我妈看。这句话除了大哥,也就是我能看懂了。
上面写,“有本事打死我,别打妹妹。”
那个时候我二哥也才十岁。
好人不长命这句话是对的。
两年后某一天,我二哥死了。
世界上唯一对我好过一点点人,死了。但我妈一点也不伤心,还拿着司机赔的钱买了排骨给大哥吃,而我只配吸吮骨头缝的肉。我爸一句话不说。仿佛是麻木了。
据说回来那天,是学会了手语,手里拿着指导手语册,那是我悄悄摸摸要二哥借回来一起看的书。
当然了,这个家里才没有因为我二哥的不存在让我免受少一顿的毒打。
不过我二哥死了,我爸却稍微对我好了点。
那个时候九岁,每次母子俩看我不顺眼揍我一顿,我趴在地上的时候,有个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就会扶起我,给我一块糖。
这个脏兮兮的男人,是我爸。
我好想问问我妈,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我好委屈,为什么大哥长得那么磕碜,你却把最好的总是给大哥。
我做了家里所有的脏活累活,我尽力让你们所有人满意,我竭尽所能,我渐渐长大学会的第一个词语是懂事。
我到底是哪里配不上妈妈的好呢?
到底为什么爸爸能如此忍受一个暴躁的女人欺负他的亲生女儿,而默不作声这么多年。
所有人在沉默。在时光中,岁月下,沉默,等于犯罪。我渐渐长大,我在课本上学到的温柔的母亲,高山般的父亲,勇敢保护自己的妹妹的哥哥,仿佛是一个个遥不可及的幻想。当我从课堂回家,打开破烂的门,看见屋内阴暗的一家人,我才意识到我似乎活在另外一个世界,
其实,我看见糖会想哭,我大哥随便吃的东西,对我来说是一种稀罕物。而我二哥短暂的一生早已被人忘记,仿佛那是耻辱的存在。
后来我每次都会吃到糖。我也渐渐长大了,我进入初中。我妈依旧尖酸刻薄,她很心疼那个一无是处,成绩狗屎,连高中都考不上的宝贝儿子。却看不上成绩优异的我。
“妈,我要钱买练习册。”
一个嘴巴子呼过来,这一次我躲开了。
“反了你了,小贱人!再躲!”尖锐的声音传来,一巴掌毫不留情扇来。街坊邻居全听见了。挨打是家常便饭,在外面家仿佛是一种小事。这种辱骂,这种暴力充斥在我的人生十多年。可无论我怎么多,最终只会迎来更加惨烈的伤痕。
那个女人骂骂咧咧走了,一分钱也不舍的拿给我。
在我心里刚刚满怀恨意的时候,我爸来了。我爸不知道怎么了,他这些年越来越关心我,他在变老,的确,他老了太多,人在老去时会产生一种无望的害怕,也许我爸是准备弃暗投明,又或者是看不惯那个女人的所作所为,想要对我好一点?这算什么好,这是好吗?可这算什么好啊……
我看着那只脏兮兮的手缓缓伸来,那个弱弱的声音在头顶。想一想,我爸似乎从二哥死一了以后就没再听见,他叫我贱妹了。
“阿妹,来,糖,莫气了,起来。”
我轻笑了一下。尽管我的脸好痛。
又是糖!
又是糖!
又是糖!
每一次这颗糖都来得太及时了。在我心中低落时,在我绝望时,在我痛苦时,在我怀念二哥时,在我泪流满面时,这颗糖起初好像是一道希望光彩照亮我的心底,我幻想我的父亲还关心我,唯一的,不变的,真挚的关心。可为什么,我爸每次都会在我被欺负的时候给我一颗糖呢,他为什么不帮我呢,为什么要在背后偷偷摸摸对我好呢,仔细一想,这些糖都来得太过及时,仿佛是一颗定心丸,安抚奶嘴。我妈欺负我,我大哥欺负我,我爸对我却不好不坏,我继续麻痹自我,我还有家人。至少还有个人愿意骗骗我。
“爸……”我抬头,我的眼泪止不住滑下去,我在我爸浑浊的双眼中看见了我自己。我已经长大了,我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不再是一颗糖就能哄骗的年纪了,不再是那个幻想着父母纯真的爱孩子了,我在一个个巴掌中绝望中死去,一次又一次,一次接着一次。可我需要家人,这念头让我痛苦,却又满怀希望。至少我还有家人,还有唯一一个家人对我好。可有时候我太疼了,我真希望我爸对我也坏一点,再给我一个巴掌,为什么要对我好呢,为什么对我既好又坏,时好时坏……
为什么不爱我,还给我一颗糖。
为什么要假兮兮的骗我,有人还爱我。
我明明早该想清楚,我一无所有,为什么要混淆视听让我留恋着你们对我唯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