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消息一经传出,瓜沙二州的驿道就紧急关闭。
当瓜州刺史张伯献收到急报后,更是连夜封锁了玉门关以西地界,任何从西道来的人,不管官商农,一律不得过境,唯恐惹疫上身。
这道命令,彻底将沙州孤闭在外。
这让沙州城里的富商们开始坐不住了。
以翟,曹为首的两家大户,纷纷开始开仓援城,向官府和军队表达忠心,以谋求一张通牒去往伊州避难。成车的金银财宝被送到衙署,将府库堆了个满堂彩。府库不够放,就直接堆砌在衙署院中,由于太过惹眼,这消息传到了沙州城百姓的耳中。
沙州富人贿赂官府,刺史携军队富商准备弃城,穷人就要被抛尸在城内了。
此番言论被传得满天飞。
被闭足在家的沙州百姓惶惶不安,他们害怕被抛弃在这里然后染病死掉,于是纷纷将家中的铁器摆在门口,以防军队真的将他们灭口。
病坊的气氛也逐渐由和谐变得诡异起来。
轻症的病人开始对重症病人有了敌意,时不时要求兵士将他们快些赶走,赶到哪里都好,不要连累自己。
鸡鸣寺白日里时常闹口角,夜里黑羽鸮也来得越来越频繁,哀鸣般的叫声让大家的情绪几近崩溃。
天老爷也不配合,断断续续的大雪把地面覆盖了半尺厚。甘泉河面开始结冰,天地间起了一道白色的屏障,将沙州逐渐隐没。
暴发点就在一个寂静的清晨。
鸡鸣寺。
一个安姓胡商实在是受不了这压抑肃杀的氛围,在兵士送药时,趁其不备抢了其腰间的佩刀,朝着帷帐对面一阵乱砍!鲜血四溅,大片喷洒在白布上,可怕至极!
刺史听闻,赶紧调派了二十名兵士前来镇压。随后,沙州城颁布了命令,但凡有疾者,全部迁往城西南甘泉河畔的兴龙寺医治。
“机会来了。”悉多禄将小珠丹护在身边,眼中狠戾一闪而过。
在祁连山与南山的交界处,一只黑羽鸮在山顶盘桓了许久。
雪花落在它的羽翼上,很快便打湿了羽毛,于是它扑腾几下,加快速度向山腰滑翔。好几次它都要撞上山石了,但由于体形偏小,它灵活的避开了。
若是雕就不行。
此处两山夹水,两边悬崖陡峭难攀,中间河流湍急又乱石散布,漩涡丛生,金雕飞到这里往往施展不开容易撞上悬崖丢了性命,因此附近的牧民把这段悬崖称作鹰愁涧。
鹰愁涧下的水流便是甘泉河上游段,其发源于祁连山深处的雪山融水,汇聚成河后穿过鹰愁涧流向沙州平原,灌溉沙州绿洲。
这几天天降大雪,甘泉河面也结了冰。
黑羽鸮飞出山涧,熟练的朝山背后的一处谷地飞去,最后落在一个吐谷浑兵士的小臂上。鸮羽翅下藏着的纸条被抽出,送到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手里。
纸条上书:瘟疫肆虐,军民皆难,城危,宜攻。
檗戈力是吐谷浑十部首领之一,他看完后将纸条置于油灯上烧毁,并唤来了随帐军师。军师看了看天空,道:“未来三日皆大雪。”
檗戈力犹疑片刻,随后深吸一口气下令:“连夜拔营,行动!”
轰的一声,寂静的山谷中,几千个身披皮甲的兵士原地站起,整齐划一卸掉兵器。
他们把已经做好的薄木板系在脚上,由十几个兵士先行踏入甘泉河冰面之上试探。河面被简易木筏磨起一些冰渣,但整体坚实稳固,未见裂痕。兵士大喜,随即两指并于口前吹起了口哨,声音不大,缓慢悠扬,重复三次。
岸边的兵士收到指令,分五十人一批有序踏冰而上。在队伍的最后,留百人牵马上山。
鹰愁涧两岸虽陡峭,人极难攀爬,但乱石杂草中有一条十分隐蔽的羊道,岩羊经常在此成群结队躲避金雕和狼的追击。久而久之,就踏出了这条仅两尺宽的羊道。
走在马队最前头的是五个兵士和附近牧民捕捉到的两只岩羊。岩羊开路,兵士和马紧随其后。
他们腰上均系粗麻绳,麻绳另一头系于崖壁上的锚固索道。这些锚点是前几日军队找到附近牧民艰难凿出的,锚点是牛鼻锚,用錾子在石壁上穿凿出一寸大小的牛鼻洞,再系上麻绳串起来,就成了一条简易的悬崖索道。兵士和马系上麻绳,一人五马为一小队,贴羊道艰难行进。
大雪掩盖之下,三千人的队伍踏着木筏在甘泉河冰面艰难行军一天一夜,于第三日凌晨出了鹰愁涧,摸上了石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