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元白面上恢复了淡淡的笑容,他道,“看来你这位祖母还是护着你的。虽然宫廷重案关系到整个大周安危,不可泄露机密,但她还是给了你司刑寺的鱼符,默许你在关键时刻用司刑寺身份保命。”
“你刚刚不是担心我暴露身份会招来祸端么。”李隆基苦笑。
“因为我刚刚想起凌海镇在陇右道有几个门生,李思贞就是其中之一。陛下给你凌越的鱼符,是想让李思贞在沙州护你。”元白故作惊叹道,“看来凌家的鱼符比李家的鱼符好用。。。”
“你!”李隆基胸膛起伏,又不知如何辩驳。
“你故意把身边的近卫支走,你连身边人也不相信。李家人的处境,还是那么艰难。”元白叹了口气,“只是这回陛下她在众皇孙之中选了你来查案,我实在好奇。”
“我也好奇。”李隆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来沙州查案,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揣测。他的父亲,他的长辈们,曾经每个人都想问为什么,但谁又能问,谁又敢问。
李隆基拣了一根柴火,准备朝前探路。
前方黑暗处突然闪了一道光芒!
一支箭矢从黑暗中飞来,直抵李隆基脖颈!
他倾身躲避,脚下碎石突然打滑,一个趔趄重重摔在地上,左臂被箭矢划开一道血痕!
紧跟着又是一支箭矢飞来。
“小心!”元白飞出银针,将箭矢打偏一分,手掌因用力,伤口再次裂开渗出了血。他顾不得伤口,扣动袖中扳机,数十枚银针密集如风暴飞向暗处。
只听一人闷哼,片刻后,暗处碎石响动,一人捂着胸口走出来。
“先别动手!”来人先喊出声来。
李隆基真的没有动手。
因为他握刀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使不上力。
刚刚的箭矢有毒!
“少卿高抬贵手!”这人从黑暗里出来,穿着一身青灰袍子,圆脸高额,眼睛微吊。
他目光一直停在元白身上,警惕又带着几分害怕。
“少卿可知你旁边这位是谁?”
李隆基眼眸微沉,面上寒霜渐起:“我不管他是谁,但我知你是谁!”
“哦?”
“跟了我们多久了?天光墟主事人。”李隆基鼻子里哼出一声。这人一直藏在暗处他竟然没有察觉,隐藏气息的功夫实在了得。
青衫人明显一怔,随后微微笑道:“瞒不过少卿。在下不才,在生意上还算精通几分,上峰赏识我,让我做了这天光墟的主事人。但若要论做生意,郎君旁边这位才是真真的大人物。”
李隆基面上出了几分虚汗,他皱眉看向元白,眸子露出一些疑惑。
青衫人见挑拨起了成效,立马追问道:“少卿可知大海道?”
西域通中原商路,共有三条:西出玉门关,经矟竿道或莫贺延蹟道到伊州,再西去北庭府,是为北道;西南出阳关过楼兰、若羌,再经于阗翻葱岭,是为南道;出沙州直穿千里大沙海至西州、龟兹、碎叶,是为中道。
其中南道、中道穿大沙海,绿洲稀少、履践沙石,往来困弊。因此行商常常选择绕开大沙海,沿天山山麓走北道入关,路上时间虽花的多些,但此道绿洲充足又有北庭都护府、安西都护府庇护,故这些年北道商贸往来渐盛。
千里浩瀚沙海行商路,是为大海道。
但此大海道非彼大海道。
青衫人口中的大海道,是一个常年潜伏在西域的组织,天光墟背后真正的主人。
“大海道专门在西域沿途经商,他们贩卖丝绸珠宝马匹,并开设酒肆食肆脚店,私下搜集买卖西域各路情报,甚至卖消息给突厥人。少卿猜今夜为何会有突厥人在此埋伏你?”
李隆基神情微动。
青衫人捂着胸口咳了咳,喘着气道,“天光墟真正的主人,我们都称呼他少主。他在大海道搜集无数财富,又与突厥私下勾结。我想司刑寺不会容忍这样一个私通卖国的人活在世上吧。”
“你的意思是。。。”李隆基目光转向元白,“他就是大海道少主?”
元白立在原地,看李隆基的眼神略带失望。
“正是。”青衫人窃喜。
“中秋夜在南街围杀我的,也是他指使的?”
青衫人神色微得意:“是。不管是蓬莱阁,还是天光墟,都是大海道产业。少卿若是为朝廷除了这个祸害组织,必得陛下赏识,他日入主内阁也说不定。”
李隆基想了想,道:“你觉得,我堂堂四品京师刑狱官,会信你一个江湖草莽?”
青衫人眸子微动:“在下句句属实。”
李隆基道:“我要是不信呢?”
青衫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双颊变得冷峻:“少卿今夜不信也得信。箭上喂了毒,西域奇毒!解药在我夫人手上,我若是今夜未归,明日一早她便会将解药撒入甘泉河中。届时就只能委屈少卿与我再在黄泉路上相见了。”
李隆基嗤笑一声:“这个理由倒是无法拒绝!”
话音刚落,李隆基用尽全身力气将短刀扔向元白!
元白尚在吃惊,本能的往石壁处躲闪,短刀略过他的臂膀直插入石壁。李隆基比他更快,几个箭步闪身到其身后,二指锁住他的喉颈命脉,让其动弹不得。
“你!”元白沉声惊呼。
李隆基手指力道加大,元白喉中一时窒息,脸涨的通红,发不出声。
“少卿果然厉害!”青衫人一面低声喘气,一面往前近了两步。他胸口被元白的银针锁了气海,呼吸费力,但元白被擒,目的达成一半,他十分欣喜,往前拔出石壁上的短刀, “大名鼎鼎的大海道少主,今夜就要悄无声息的死在这深窟之中,真是令人惋惜。”
李隆基擒住元白后退了几步。
“少卿?”青衫人惊讶。
“费尽心思要我帮你杀死自己的上峰,你总得告诉我你的目的吧?”李隆基冷冷道。
青衫人看李隆基唇色渐失,毒起了作用,凶相渐渐显露。
“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今夜不是我要取他性命,是有人要他的命。”
“谁?”李隆基问。
青衫人紧紧握着短刀,步步逼近。
“龙河。。。”元白嘴唇里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不,应该叫你崔河。”
青衫人手上的刀停在半空。
二十年了,第一次有人唤出他的真名,这个在心中唤了无数次的名字,竟然在将死的对手口中出现,多少有些可笑。
“博陵崔氏六房崔元弘在外与歌妓生的外出子。八岁时,你母亲领着你去崔宅要求进宗祠认祖,你那不成器的阿耶为了不让名声受损,竟将年幼的你和你母亲沉河。亏得你命不该绝,被程符无意中救起,但你母亲却沉尸河底。你就是这么报答程符的?”元白哑着声音道。
“你竟然都知道。”青衫人一脸不可置信,随后感叹道,“我以为少主云游四方,鲜少管下面的事呢。”
“是了。我极少露面,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
崔河顿了顿,持刀向前,嘴里叨念着:“死人不配知道。只要杀了你,恩公就能帮我毁了崔元弘,毁了六房!只要能让大海道少主消失,我就能实现这个愿望!”
“崔河!”元白沉声喊道,惊得对方愣在原地。
“你又怎知,我帮不了你呢?”元白语气缓和下来。
“没用的。”崔河眼里逐渐布满血色,面色阴翳,“礼部侍郎,朝廷要员。博陵崔氏,无人敢动。”他说着说着,竟开始又哭又笑起来。
“所以是谁指使你的,为何要我的命?”
“我不会告诉你的,下地狱去问阎王吧!”
崔河不再犹豫,疾步上前,一刀直刺元白心口!
谁知李隆基手里环着元白,竟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致命一击。
“少卿?!”崔河情绪已近崩溃,“不,你是冒充的,你叫李三郎?陇西李氏?你跟他们是一样的,什么名门望族、高门贵户,统统都去死吧!”
崔河握着刀疯狂朝前刺,李隆基退到后面脚尖一挑,将散落在地上的横刀挑到元白面前。元白顺势接手,一刀劈在崔河肩膀上,却在最后一瞬收了势!
崔河抓了空挡,一刀划向元白的手臂。
“小心!”
李隆基脚挑石子击掉崔河的短刀,两步上前抢过元白手里的刀顺势插入崔河心口!
“等等!”
元白艰难吐出两个字,但为时已晚。横刀直入崔河心口,一击毙命。
哐当一声,崔河带着疯狂和惊讶倒地。
“猜的不全。不是陇西李,而是李唐的李!”李隆基抽出横刀,双颊清冷。
“哎~”元白在旁扶额,“你的毒还没解呢,你不诓他解药?”
“有你在。你是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