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太子殿下,”李鹤眠又道:“臣是奉冀王之命来为您诊治,还请殿下莫要为难臣。”
话落不过几刻,内室传来几声轻音,似是呢喃,若不仔细听,怕在下一刻便会被窗外吹进的热风轰然吹散。
太子说:“进吧。”
闻言,一旁小厮稍显错愕,抬脚要跟。
不料晏温又说:“只准你一人。”
“是。”李鹤眠行礼应是,接着,他转身朝向那小厮,一脸为难,“大人,这......要不您在外等候片刻,我为殿下把完脉便出来。”
小厮虽是万般不愿,但事已至此,又不得不应。
日光缱绻,轻纱掩映。
太子殿下那赤红的衣裳在这漫漫帘绸中,绕着皙白皮肤垂落,松垮着搭在雕花深木间。
如血染的细流潺潺,扫过亮金色光点堆砌的山石,一直流到那阴影里。
斑驳、惊艳。媚骨天成。
李鹤眠目不斜视,自顾找了处离得近的椅凳坐下,接着他打开药箱,将软枕搁于晏温泛凉的手腕下,低声问道:“公子,还好吗?”
晏温半阖双眸,墨色瞳孔被日色映得微微反着琥珀的光泽,像块宝玉一般。
他轻轻点头,问:“傅怀瑾呢?他,还好吗?”
李鹤眠看着他,末了,长叹一声,幽幽道:“殿下可有听说纪大人和王后的事?”
晏温抬眸,“不曾。”
“丞相与王后在宫中观竹亭内私通时,恰巧被巡查的近卫军碰上,如今二人已被王君关入大牢,等待夏末审讯。”
晏温闻言,眉心微蹙,“近卫军恰巧碰上?”
“殿下不信?”
晏温摇头:“自是不信。”
先不说纪安那只老狐狸,好不容易彻底断了四王子傅珩的太子之路,后又借叶之舟之手把自己这个唯一的变故铲除。
如今形势。至少是在傅怀瑾坐上太子位之前,他定是不会因一点儿女私情从而导致眼前的一切都中道崩殂、付诸东流。
念及此,晏温顿了顿,看向李鹤眠的欲言又止,轻笑一声,道:“他干的,对么?”
李鹤眠点头,也笑,“到底是瞒不过公子。”
“他——疯成什么样子了,”晏温眸光滞涩,眼尾猩红,又道:“我说的是现在,在你来这里之前。”
李鹤眠抿唇,艰难道:“七殿下把牢狱内那两个羞辱怠慢公子的卫兵,全杀了......若不是北陆在旁拦着,殿下恐怕......”
“......他恐怕会把那座天牢内的所有人都杀了。”晏温轻道。
“是。”
他的小狗,永远都是这么的惹人怜爱。
晏温垂眸看向自己腰间那块晶莹的山茶玉佩,嘴角笑意愈甚。
连纪安私藏前燕太子的事都能捅出来,看来这次小狗确实疯得彻底。
“戌时三刻,”李鹤眠微微靠近晏温,余光瞥向屏风后悠悠靠近的身影,沉声悄道:“公子随迎亲士兵沿浊水岸西行十几里过桥后,殿下会在赵国边城南山林等您。”
“他要抢亲?”
“.......”李鹤眠颔首,“公子所言,话粗理不粗。”
说着,李鹤眠从宽袖中拿出一颗乌色药丸递到晏温手心,说:“软骨散的解药。”
“多谢。”
李鹤眠摇头,说“公子与殿下于臣有再生之恩,理应如此。”
再从屋中出来时,属于夏日的闷热被午后凉风吹散了。
李鹤眠站在蝉鸣渐弱的树荫下,侧眸朝向身旁离得晏温最近的那扇小窗。
小窗紧闭着,连清浅的风都挤不进去。
而李鹤眠就这么站在原处怔了许久,久到蝉鸣消失,晚霞乍破。
他看着赤橙的霞光,恍然间却是想起了方才晏温身上绣制的五色凤凰,李鹤眠眼眸微动,似是含了千万般的不舍。
“公子,往后千万保重。”
*
戌时三刻。
月亮初升,红绸十里,锣鼓喧天。
赵王的迎亲骑兵列阵而行,漫天花雨簌簌而下,在这茭白光色中朦胧着落在了人群中的那顶赤色车盖上,如神临尘世,月光作嫁。
晏温合手端坐于车内帐帘间,头上的坠饰随车马颠簸一晃一晃的响。
“送叶将军的车驾也是此时出发?”晏温看向车内另一人,微微歪身问道。
小姑娘哪里见过这般谪仙似的人儿,虽是被赵王安排来伺候这位前燕太子,可到底没忍住,红透了耳尖。
她略有些惊慌的点点头,支吾道:“是,是。”
“你怕我?”晏温倾身再问。
因着他的动作,霎时间,车内卷起一股缱绻沉香,盈盈的漫在小姑娘的鼻尖。
“没...没有。”
见姑娘两侧红似血的耳垂,晏温眯眼轻笑,然后自顾仰身靠于身后软枕中,右手撑着腮,没再逗她。
晏温又想起了闲君。
这姑娘的年纪大抵和闲君的一样。
也不知傅怀瑾有没有忘记带闲君一起出来。
肯定是不会忘的。
这般想着,晏温原本沉落的眸光越发晶亮,就仿佛是那树梢上的月亮,昏黑叶影后的一汪银泉。
可还没精神一会,从冀国到现在,连日的奔波使得晏温这副还未痊愈的身子终究受不住。
他有些难受的闭了闭眼,而后转向对面蜷坐的女孩,缓声道:“路长疲累,若车马渡过浊水,记得叫醒我,以免碍了吉时。”
小姑娘愣愣点头,“是。”
晏温对她笑了笑,头微偏过,就着纱帘外一弯钩月旋即便沉沉睡去。
*
而此时的浊水南岸,叶之舟满脸是血,才割断了束缚双脚的麻绳,眼下正踉跄着,在深黑丛林间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逃撞着。
直到——
一人持剑忽的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锋利闪着芒光的剑刃抵上他的咽喉。
“叶之舟,你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