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生正沿着宫墙小道疾步走着。
待到转过不知是第几个弯道后,他终于望见了不远处乌漆的威耸殿檐。
那宫殿外头守着的太监见到眼前浑身湿漉漉的赵生,不由惊了一跳,纷纷上前行礼,道:“公公如何来了?”
发丝上粘黏的雨水流进眼中,酸涩非常。赵生忍不住抬手抹了把脸,问:“七殿下何在?”
因赵公公是国君身边的亲侍,几个守门太监自是不敢阻拦,直接请了赵生进殿,边走边恭敬朝他道:“殿下还在休息,公公若不然在此稍后片刻......嗳?公公——”
赵生还未等他说完,便自顾绕过前殿梁柱,向内殿走去。身后的太监拦也不敢拦,就只能怔在原地,任由那人打开内殿的门,抬步走了进去。
“七殿下。”才一进门,赵生便瞧见了端坐在案边饮茶的傅怀瑾,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失了礼数,连忙俯身叩首。
“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傅怀瑾未抬眼,只盯着杯中漂浮着的细碎茶叶,将其撇开后,轻啜一口。
赵生哆嗦着打了个冷颤,接着,略带哽咽的哭腔晃悠着传进了傅怀瑾的耳畔,像原地乍响的惊雷,震的他耳膜发疼。
“七殿下,纪公子的身份已被国君发现。”
“啪——”
手中瓷杯掉落,溅起一地水花,恍若外头的落雨,潮湿黏腻,散着茶叶的苦涩香。
方才喝下去的凉茶哽在喉间,仿佛也掺杂了地上碎裂的瓷片,割在喉咙里,疼的他鼻尖酸涩,心脏沉闷不止。
“谁?”才开口,傅怀瑾的声音喑哑难听,似是真的被割破了声带般,半天才勉强吐出一字。
赵生回:“是......是公子自己。”
“胡言乱语!!!”
傅怀瑾怒喝着起身,眼底赤红一片,然后还未等赵生反应他就快步走到了这人面前,脸颊紧紧绷着,微微发着抖。
“殿下怎...殿下怎会......”傅怀瑾深吸一口气,尽力克制着内心翻涌而上的近乎疯狂的杀意,哑声道:“殿下他,绝不会自取灭亡。”
赵生被眼前的傅怀瑾吓到,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憋红了脸,道:“奴才以性命担保。”
傅怀瑾闻言,哼笑一声,像是彻底失掉了理智,“你的命,又值几个钱?”
他拽着赵生,两人离得极近,近到赵生完全可以看清这人眼底濒临崩溃的杀意和毁灭。
赵生心头恐惧愈甚。
“殿下冷静——”眼见着傅怀瑾将要控制不住自己,赵生迎着恐慌,冲他嚷道:“公子如今尚无性命之忧——”
“......”
傅怀瑾看着赵生,眸中血色稍退。
赵生见状,趁热打铁继续说:“公子今晨刚被国君押入大牢,两日,两日后,国君会用公子去交换现藏身在赵国的叶之舟。”
傅怀瑾闻言,眼眸骤缩,而后轻笑道:“他果然是逃去了赵国。”
就在赵生思索着下一句话该如何安抚七殿下之际,殿外忽的响起一道陌生声响。
赵生犹疑着转身,寻声望去。
——是国君的近卫军。
赵生内心虽讶然不已,但面上神情依旧,只看了一眼,便自知越界,继而匆匆收回视线,垂眸不语。
而那个近卫军也像是没见过赵生一般,径直走到傅怀瑾面前,跪地叩首,道:“殿下,查到了。”
傅怀瑾:“讲。”
近卫军没敢抬头,“救下叶将军的人,是...是纪大人。”
*
蓟城,牢狱内。
“快点。”
领头的卫兵不住推搡着面前脚铐锁链,步履踉跄的青年。
牢中寒凉非常,阴沉的冷风混着石壁旁亮着的昏暗烛火,影影绰绰的裹袭着青年身上那一件单薄的囚服。
晏温的牢房在走道的尽头,那一间漆黑的小室内。
他被卫兵推进铁门内,或许是身后人用力过猛,晏温又被铁链牵绊着,竟直接摔倒在了这冰冷坚硬的石板上。
额头撞上墙壁,流出温热的血渍。
晏温眼前一阵昏黑。
意识恍惚间,他听见了那个站在铁门边的卫兵,对方才推搡他的卫兵说:“这人受伤了,可要现在去叫宫医?”
“叫什么宫医,就一亡国太子而已,国君不也说了,只要不死就行。”
“可是......”
“可是什么,”卫兵似是不耐烦了,搓了搓胳膊,说:“平常怎没见你这么啰嗦,走走走,这里太冷了,咱们去外边喝点热酒。”
“......行。”
然后,随着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晏温再也撑不住任何气力,意识陡然消散,浑身瘫软着,昏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