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俯身贴着他的面颊,用温柔的声音小声道:“有的地方即使不流血,被扎了也会疼。”
说完这些,他从抽屉里拿出包衣服,把它丢在他面前。
里面竟然有白色的蕾丝吊袜带。
大概是腿太酸了,周夏改跪姿为坐姿,伸长了腿,用下巴指着地上的衣服笑道:“你穿给我,还是我穿给你?”
语气里有种挑衅,甚至一丝暧昧。
亚历山大愣住了,对方竟然抢了他的道白,还在挑逗自己?!
他喃喃自语道:“最近好像越来越不能魅惑别人了,有时候是肌肉不受控制,有时候是该说的话讲不出来。”
以前他真得很擅长前期的捕获,总能营造出“你好特别,我好爱你”磁场,他从来没有失手过!
周夏仰头笑道:“有没有想过,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你并不享受眼下的这种生活。”
见对方盯着自己,他又道:“因为在你内心深处,最在乎的并不是这种魅惑游戏,否则以你的聪慧,医术怎么会不如凯蒂呢?论天赋她根本不如你啊,现在却截住了你升职任命。”
这还真是近期令他很苦恼的一件事,亚历山大拳头握紧了。
周夏看到这一点,乘机又道:“就像打游戏那样,多数沉溺其中的人水平都很菜,他们荒废学业事业,无非把游戏当作沉沦的借口,无非是为了躲避不如意的现实。你把心锚一直放在这种幻境游戏上,真的很有意义吗?”
他告诫自己必须掌握好“度”,太刺耳的话很容易激怒对方,不够份量的话又起不到作用。
亚历山大不动声色道:“也许我就是那种单纯爱玩游戏的人呢?”
周夏笑道:“
如果有个人,第一眼看到某款游戏时就说‘太好了,这就是我这一生想要的,我可以不工作、不交朋友、一辈子吃糠咽菜,
只要能打游戏’,能把这种理念能践行一辈子,就是中国哲学家庄子所说的‘真人’。
游戏对这人就形成了某种超越现实生活的意义,而这种超越性,是大多数宗教和哲学家追求的终极真理,包括你的黑格尔和叔本华。”
亚历山大蓝色眼眸里闪过一丝茫然,并没有急于反驳。
周夏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娓娓道来:“
你讨好每一个患者、同事,为什么?
因为你从不甘心放弃,你想当院长。这种潜意识早就扎根于你的脑海。
奈何即使在幻境中,想象与现实也并不能完全悖离。
即使在幻境中,你也不快乐,痛苦才是最真实的感受。”
说完这句话,他指了下书架最底层角落的几本书,脊背上印着《焦虑自我疗法手册》、《焦虑与恐惧的自我控制》。
亚历山大嘴角泛起一个苦笑:“
有时多希望一切都是个梦,同桌把我推醒后睁开眼,窗外阳光灿烂,同学们叽叽喳喳,而我还是个少年,那样的话我会好好听完医学院每堂课,说不定就不会变成数字人,演化成现在模样。”
周夏轻声道:“若真心想改的话,又何必非要回到过去?”
四周环境里,各种颜色加深了一些,然后又变浅了,仿佛图片不停更换显示器。
很明显,这个幻境开始不稳定了,随时有崩塌的可能。
周夏察觉到手上的输液管突然不见,被勒得快要麻木的双手一阵轻松。
再说六楼护士站,护士大姐收到保安发来的讯息:“你那里有异常吗?货运通道好像又进人了。”
她回复:“我这里好得很,有副院长镇守呢,放心吧。”
防火门传来“笃笃”的声音,她装作要倒水的样子,拿着杯子起身缓步来到监控死角。
凯蒂很快被放了出来,她问:“什么时候开始?”护士大姐道:“再等一会。”
话音刚落,她手上突然出现了根输液管。
它似乎之前被人拉扯得太紧,有些地方都快被扯变形了。
只见它不停地收缩、盘旋,好像有生命在伸展着透明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响了起来:“为什么把我当绳子用!我都快被扯断了!”
两个女人尽管很吃惊,还是耐着性子问:“里面情况怎么样?”
小男孩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还好我是个经验足够丰富的散灵,他的幻境现在很脆弱,你们赶紧动手吧!”
幻境中,亚历山大缓慢抬头,脸上一片阴绿,目光里充满憎恨。
“有理想又如何,实现了事业报复又如何?最后不还是个杀毒软件!”亚历山大嘶吼道。
周夏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他的说服差一点成功。
思绪电转之中,他雪白的长发刹那间崩解。
那些头发将帽子推开后不断飘散,像大海中飘荡的水藻。
与此同时,他乍然起身朝前猛扑,两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头顶就是玻璃门的把手。
亚历山大万没想到他能挣脱绳子,他咬着嘴唇狞笑道:“门把手上有个粉色的樱花标签,你不检查下?”
周夏先用膝盖顶住他的脊背,随后钳住他的双手道:“现在我只想和你一起跳下去。”
亚历山大眉干笑了几声:“不怕多一郎的结局?”周夏冷笑道:“这就是你的生门!”
他早就想通了,多一郎那天根本不是自杀,他必然以为进了亚历山大的幻境,加上之前曾经成功过,这才想要冒险再赌一把。
想到这里,他抱紧亚历山大使劲朝玻璃门撞了过去!
一声清脆的稀里哗啦声中,两个人破窗而出。
整个人像一片飘落在草坪上的树叶,脊背先是感受到了松软,继而才发现背下渐渐变硬。
周夏鼓足勇气睁开眼,光线一片昏暗。
好消息是,他猜对了,那果然是亚历山大的生门。
坏消息是,他还在那间病房里。
亚历山大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先是叹了口气,继而才道:“有时为了打造一个笼子,也真不容易。”
周夏随即从地上爬起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他发现之前肩膀上的外伤不复存在,手上也没有绳索。
对方果然又用了嵌套式幻境的招数,上次仅有一层,这次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没关系,只要队友给力,多少层都不可怕!
相信小伙伴已经按照计划在推进了,想到这里,他笑道:“我不信你这个嵌套会没完没了。”
亚历山大撇下嘴角:“不信你就再试试咯?”
周夏上前一步:“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亚历山大阴险地说:“就这一次机会了,如果接下来你还躺在我面前,我可要上前撕开你的衣服,做我想做的事情了。”
周夏来到阳台,拉开门把手,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
这一次,脊背上仍然是松软的感受,但并没有立即变硬。
他平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局面产生新的变化。
过了好一会儿,楼上才有人探出脑袋朝下张望。
周夏对着那个熟悉的影子道:“怎么,不敢来找我了?”
那人发出不屑地一声,随即就朝外迈出一条腿,好像无非是走下了汽车。
周夏耳边先是传来沉重的一声“噗通”,随即他才爬了起来。
地上的男人,耳边有数缕黏黏的液体缓缓流出,像小溪般四下蔓延。
他俯身用手指沾了一下,放在鼻边闻了闻,一点血腥味都没有。
凯蒂的幻境数据已经覆盖了亚历山大的一切。
他的推测没错,那个女人才是这座医院的最强者!
周夏盯着眼前的一切,不由想起他去游说凯蒂时,她的那番言辞。
“我读书时,见过几个家境和我差不多,长得很帅的男同学。
每次看见他们、想起他们,我都很难受。
我也一直以为这是暗恋,后面才发现是嫉妒。
我每次看到这种人就会想——凭什么?
同等条件的女人肯定没有他们的人生顺风顺水。
我要是他们,会活得多快乐!
我可以心血来潮一个人去旅行,一个人在外租房,甚至睡在大自然。
我可以不担心走夜路,更不需要提防异性的觊觎。
只要我爱干净、稍微会打扮,就能被比我更优异的女孩子追捧,连买衣服都更便宜、结实些。
毕业后,任何医院都一定会优先选我,升职加薪一定也会优先我。
即使结婚后家里需要照顾小孩、也不需要放弃原本生活的,也一定是我。
我真得很嫉妒,你看,连嫉妒这么恶毒的词都要用我性别作为偏旁!
但我实际上根本不比他们差,甚至比他们强大很多。”
听完她的叙述后,周夏只说了一句:“那就证明给自己看一下吧,顺便还能救一条生命,消灭一个罪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