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夫人在厢房里头等了好些时候,刚瞧孔妈妈得样子到是要紧事,一时有些担心,就想出去寻去,李嬷嬷好歹将人按下去道“夫人可是多操心了,我瞧小姐倒是不很着急得样子。咱们且在等等。”
这话刚说完,便瞧着谢照牵着人过来了。
见两人面上皆是春风未消,柳夫人才堪堪放下,面色带笑朝柳时熙问道“外头的事情可料理好了?”
柳时熙从谢照的手中滑出,悄看了他两眼,才缓步到柳夫人身边去。
谢照笑了笑,便朝柳夫人拱手道“时熙很是想念岳母大人,既来了,便让时熙多陪陪您。小婿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
柳夫人点点头“照哥儿事情要紧,尽管去做你的事情,不用操心我们。”
谢照这头一走,柳夫人便拉着柳时熙问起来,开口便道“你少哄我,我瞧刚那妈妈来寻你的样子,倒不是一般的事,快说来我听。”
柳时熙无奈的偎到柳夫人身边去,如同在闺阁里一般;柳夫人倒没如往常一般抱住女儿,倒是伸手将人推开,面色比之刚才要严肃许多“你好生说完。”
柳时熙瘪了瘪嘴,拉住柳夫人的手“母亲别担心了,没什么要紧的事。”
柳夫人见她不愿说,便无奈的叹了口气,虽是自己的亲女儿,现在看来,自己也管不到那么多,不觉神色柔软下来,伸手摸了摸柳时熙的头“我的女儿长大了,也能干了。”
柳时熙在柳夫人的手上蹭了噌,叹了叹气才缓缓道“本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昨日换下两个偷懒的婆子,今日在外头闹起来了。”
柳夫人拍了拍柳时熙的手“母亲看你如今这样能干,也能放心了。”
刚说完,柳夫人忽的想起,又问道“今日怎的突然来家接我过来?”
柳时熙垂眸眨了眨眼睛,瞬息便抬头笑着说道“元景说今年除夕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我觉着他这主意很好,所以就来了。”
柳夫人心中叹息“怕不是你在家哭鼻子想娘了,照哥儿被你哭怕了?”
说罢,李嬷嬷便笑起来,柳时熙一时有些震惊母亲如今能这般说笑起来,有些发懵,听李嬷嬷在笑,便也笑起来“母亲说什么呢?我哪里会哭!”
柳夫人也笑起来“照哥儿事事能想着你,这就很好。”
柳时熙点头,心中也是同意,便道“所以母亲就安心在这儿住下,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新年。”
柳夫人有些怔愣,也不知能陪这女儿多少时日,一时有些悲从心来。
李嬷嬷笑着道“夫人福气,哪家女子出嫁还能接了婆家来一道过年的。”
柳夫人见李嬷嬷如此说,才笑着点头连连称是。
***
如此到除夕前日,王婆子和孙二娘皆安生了些日子。
柳时熙也乐得如此,原就年节底下的,哪里腾得出空来管他们,只让石头仔细盯着,越是年节下事情越多,就越要注意些。
说来这石头也倒是能干,这日才从外头回来便传信说孙二娘的兄弟原不是给府里头送菜的,是在孙二娘接了采买的差事后才换成他家的,好巧不巧,孙二娘接差事那年正是元宗二十一年。
这样一说,柳时熙心中倒是有数了,又传了话给石头,只叫他打听清楚一件事,便是孙二娘之前干采买的人是谁,还在不在,又因何缘故丢了这差事的。
说完,又让绿玉取了一枚金圆饼让交给石头去,“石头年节下难得休息,交给他,让他家里头人也能过个好年”绿玉得了意思便拿着金饼去了。
除夕这日,柳时熙张罗着在园子四处装点了一番,专开了正厅,用屏风单隔了一间出来,挪了两三个碳炉子在里头,又仍了几个芋头红薯进去偎着。
夫妻二人并柳夫人一道围着炭火坐着,印着几人脸庞温热发红,门廊下早已点了灯,映衬着发出熠熠暖光。
这或是今年难得的宁静时光,柳夫人脸上也挂着温柔的笑意,瞧着正用铁签子戳红薯的女儿,忍不住笑道“你个贪吃嘴,才偎着呢”
柳时熙笑着放下铁签子,道“母亲~”
柳夫人越发笑起来,原就瘦削的脸庞,此时因着炭火倒将褶皱掩盖了许多,看向谢照问道“照哥儿,可要将你父亲请过来坐坐?”
闻言,柳时熙也看向谢照。
谢照目光还停留在表皮开始发皱的红薯上,笑着道“晚间宴席时再去请他不迟。上京这几日来的事情不少,我父亲忙着,怕是顾不过来。”
谢照说完,便紧问柳时熙道“熙儿,你看看它可是熟了?”
柳时熙意外的笑了笑,看向谢照问道“你没吃过烤红薯,烤芋头么?”
谢照摇了摇头道“上京那头没有这样的吃法。”
柳夫人瞧着二人,便道“时熙小时候他爹没少带她在外头混玩儿,少说烤红薯这类东西了,有一回还专门带了盐巴跑到东门外的河边去,这头捕了鱼,那头就烤着吃了;等他们爷俩回家来,身上都是湿的,她一个女娃娃,裤腿也挽了起来,真同农家里头插秧的没区别。”
柳夫人边说边笑,眼睛里头好似有灼灼光辉。
惹的谢照频频看向柳时熙,满眼皆是不可置信,这还未完,便听柳时熙接着说道“我父亲瞧我母亲要发作了,拉着我就跑回屋了,我瞧我父亲那样子,怕我母亲怕的要命。”
柳夫人听罢大笑起来“你爹爹惯会躲的。说了多少次你是个女儿家,少带你外头晃荡去。这头答应的不能再好,转头你个贪玩的求他几句,他就忘了我的话去。”
柳时熙用铁签子戳起一个红薯,放置在一旁,笑着回应道“现在看来母亲的担忧多余了吧,你的女儿如今仍然端庄秀丽吧。”
说完将脸朝柳夫人扬了扬,柳夫人听罢笑起来,忙去捏柳时熙的脸“你个不知羞的!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柳时熙一阵笑起来,又偏头看向谢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谢照笑着点头,“再对也没有了!”
柳时熙点头表示赞同,随即便拿起烤好的红薯掰出两块来,递了一块给柳夫人,又将自己手上那块的皮细细剥开,吹了吹递到谢照嘴边“你没吃过,先尝尝。”
谢照尝了一口,忍不住点头说道“味道不错!”。
柳夫人看着两人感情甚笃,心中安然大定,自家中变故以来的紧张焦虑在今日总算放下。
已近晚宴时分,谢照父亲才珊珊赶来,面容比之往常却更为严肃些,眉头也微微蹙起。
谢照先迎上去,隔着门廊,谢父停下脚步对着谢照耳语了几句,谢照不时回头瞧了柳时熙两眼,待说完,二人才进来。
李嬷嬷扶着柳夫人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今日也是第一回见到谢照的父亲,倒是气势颇盛;柳夫人朝谢父点头致笑。
谢父敛了敛神色,朝柳夫人说道“今日还是第一回见柳夫人,我来迟了,还请亲家不要见怪。”
柳夫人摇头道“都是一家人,这是哪里的话。”
谢父点了点头,便招呼几人入席“今日除夕,咱们一家人边吃边聊。”
说罢又深深看了两眼谢照。
此番时节,柳时熙也颇为敏感,心中即便有所想问,如今也只能按捺住。
宴过中旬,谢照起身朝柳夫人、谢父拱了拱手道“容晚辈离席片刻,去去就回。”
外头夜色正浓,许是那很多的灯笼,发出幽幽暖光,衬出这洌洌寒冬也多了一丝暖意来。
忽的发出砰的一声,将席上几人惊了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外头瞬间又迸发出几样色彩,在空中劈里啪啦的响起来。
柳时熙有些惊喜,着急看了两眼柳夫人,便跑到门廊下瞧,烟花正盛,绚烂无比,谢照朝着她迎面走来,待走近,又顺势将人揽住。
柳时熙外头问道“你便是去准备这个了?”
谢照笑了笑“这个除夕于我意义非凡,我希望同我的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柳时熙心中默然,不过一瞬,便又抬头看起烟花来“这烟花这样复杂美丽,我倒还是头一回见。”
谢照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往后每年我都给放给你看。”
夜空黑暗静谧,烟花如同黑暗中开放的鲜花,声势浩大,将黑暗照了个透亮,柳时熙忍不住双手合十,闭眼许道“愿世事,光明永现;愿我在意之人,平安康健。”
谢照侧头静静看着她,心中止不住的发软,忍不住伏低身子,将自己的脸贴着她的脸,轻声道“夫人放心。”
柳时熙听罢,怔愣一瞬间,便轻轻放下手,将头脸又往谢照靠了靠去,轻不可闻的点了点头。
子时的爆竹声响过,柳夫人便由李嬷嬷扶着去了休息了。
谢父坐了片刻也起身道“往后,这岁便由你们来守了,我老了,也该歇歇了。”
说罢,便起身回了东院,临走前又朝谢照道“你且记得,书信务必要先达。”
待人散后,柳时熙同谢照索性回自己院子去。
又让杏花温了一壶桂花酒。
夫妻二人相坐在长榻上。
谢照见她取了两个杯子来,便问道“夫人还未尽兴?”
柳时熙有些不大好意思,便笑道“今日除夕,我们俩守岁总得寻点事做吧。”
谢照挑了挑眉“总会有事做的。”
柳时熙抬眼瞧了瞧,谢照面上总是那样一本正经,嘴上却轻佻的不像话,伸手将酒杯推向谢照“你猜这桂花酒是几时的?”
谢照轻咂了一口,道“是你闺中时做的?”
柳时熙点了点头,又问“你再猜,是哪次摘的呢?”
谢照无奈的笑了笑“夫人,你都这般说了,我若再猜不到,岂非是我蠢笨了。”
说完,又道“那回阳光正好,你坐在桂花树下睡着了,恬静的很,好像时间也跟着变慢了。我还记得你那日穿的衣裙。蓝底碎花的料子,桂花掉的你满头都是,阳光一照,我就只瞧得见你满身的花,还未走近,我就闻到花香了。”
谢照低头笑了笑“真是奇怪,我的心就莫名的跳起来。”
柳时熙饮完一杯,脸上笑意深浓“那时你是喜欢我么?”
说完又给自己斟了一杯。
谢照抬眼看着柳时熙笑起来“嗯,是,只是那时我不曾正视过自己,只一味的想靠近你,逗你,同你说话。若不是褚家老二,或许我会错过你也未可知。”
柳时熙听完,手承载方几上,托着一张红晕升腾的脸,笑着道“如此说来,褚大人还是你的媒人了?那你得谢他一番才好。”
谢照仰头将杯中甜甜的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两声,也将自己的头往前支了支,鼻尖碰着鼻尖“夫人说要怎么谢才好呢?”
柳时熙将头往旁边一偏“我怎么知道呢?”声音娇滴滴,软绵绵。
谢照听着鼻息加重,扯了扯嘴角,伸手将她的头牢牢固定住,眼睛染上一层薄雾,湿意盛浓,眸子深沉又蛊惑“那回我听见褚无涯想娶你,我心中慌乱至极,我总觉得自己的事情是最重要的,也觉得自己不该娶亲,可那回,我将这一切都推翻了,我就要你,就想要你。又想,即便我娶了你,难道我该做的事便不能做了么?如今我只有庆幸。”
说完,谢照使劲的亲上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幸运和放纵。
柳时熙握住捧着她脑袋的大手,忍不住拍了拍,几息之后,谢照才将人放开。
柳时熙忍不住舔了舔嘴“你要吃了我不成么?”
谢照仰头笑起来“也不是不可以。”
柳时熙无奈摇头,心道:可还有他接不住的话?
说话间,不知柳时熙下肚了几杯酒,谢照将酒壶拿起来晃了晃,忍不住摇头“这一壶,你就饮了大半了。可有些醉了”
瞧柳时熙眼神比之前要迷离些,嘴上却黏糊糊说道“说什么呢?我才没醉,今日我高兴,多饮几杯如何了?”
谢照无奈将酒壶放下,便起身将人抱入怀中“老实些,我抱你去床上躺会儿。”
柳时熙忍不住扭动了身子,双手抱住谢照的脖颈,灼热的鼻息喷薄在谢照的皮肤上,嘴里嗫嚅说道“我真没醉,夫君可是太小瞧我了。”
虽这样说着,眼睛却忍不住微微眯起来,晃动间,只瞧着一张俊逸的脸庞,便忍不住挪出一只手摸上去“夫君真是好看。”
谢照低头看了看怀中浑身发软的女子“是么?一会儿让你再细看可好啊?”
柳时熙咧嘴笑开“好,今日我就要细细的看!”
语气笃定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