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掀开帘子进去,见人正偎在暖阁的长榻上,两个丫头一边一个,其中一个手里还捧着一小木盘的板栗子,正剥了往柳时熙手中送。
听见动静,三人皆往门上看去,柳时熙瞧见是他,便要起身,谢照朝她摆摆手道“哪里来的板栗?”
柳时熙吃掉手中的栗子肉,拍了拍手道“我母亲那头送来的。你尝尝,刚炒出来的。”
杏花便端着木盘子支到谢照跟前,确实有些烫手,便随意拈起一个,手指轻轻一捏,板栗便应声裂开,谢照取出板栗肉来,瞧见自家夫人正满脸殷切的瞧着自己,便笑了笑将其一口吃下,顺势往她身边一坐,开口道“确实不错。”
那板栗肉紧实绵密,谢照又拿起柳时熙的茶盏,饮了一口热茶才顺利滑入肚腹。
几人皆有些忍俊不禁,柳时熙拍了拍他的背“你倒是慢些嚼咽,快些去洗洗手,好用晚饭。”
说着便起了身,又让绿玉去端了热水来,伸手试了试了,又将帕子浸湿递给谢照,谢照拿起帕子盖在脸上,一阵擦完,又自己打湿了来擦了一遍,长呼一口热气。
待将帕子放好,谢照便问“夫人刚可是去书房找我了?”
柳时熙正用热水浇了浇人,忽听谢照问,便抬头看了看他,笑了笑说“是呀,我瞧见你在同人在书房说话,便在门洞那头等了一会子”
谢照神色柔软下来,便揽住人道“你便是进书房里去也无碍。那门洞风口上的,小心着凉。”
柳时熙笑了笑“我倒等不了多久,瞧着你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索性回屋子里等了。”
说话间,饭菜便摆了上来,今日倒是简单些,不过一例酸笋鸭子汤,一碗蛋黄豆腐脑,一碟糟油菌菇鸡丝,一碟翠玉白菜。
夫妻二人挨着坐下,柳时熙先用白瓷长柄的勺子舀了一小碗的豆腐脑来,用咸蛋黄炒出油,又加入火腿菇子一道煨出来,现正冒着丝丝热气来,外头不知何时又飘些雪花;柳时熙双手握着小碗,咸香味顺着热气飘出来,忍不住闻了闻才放下,便舀了一勺喂进嘴里,着实鲜美,表情颇为满足。
谢照瞧她用的认真,忍不住问道“这样美味么?”
柳时熙点了点头道“着实不错,夫君可要尝尝?”
谢照表示从善如流。
二人吃过半晌,柳时熙端着一碗热汤,许是那汤太烫,是以还未入口,趁着这空闲,柳时熙朝谢照絮絮说道“夫君,上京送来的两位美人现在还在外院等着进园子里头来,上午孔妈妈还专门过来问了我,原想着明日去父亲那头问问再做处理,不过现下想想实在不妥的很。”
谢照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双眉蹙起道“李氏的手伸的太长了些,原本就有意放一放,如今既来给你添堵,便是留不得了。”
柳时熙愣了愣,“夫君是要怎么做?”
谢照拉住柳时熙的手“打包原路送回!”
柳时熙有些意想不到,沉默片刻,回握住谢照的手“你我成亲的时候,李氏作为谢家主母,却不在场,说出去原就是我们的不是,如今人家以德报怨,赶着送了人来,却被我们原路送回,这事在上京传出去,都道是我们不孝,不体谅李氏一片慈母之心。”
谢照冷笑一声“她是慈母?”
柳时熙按了按他的手“自然,她是不是慈母都不重要,只是年后我们便要回去,你又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若事事皆是李氏占据高位,于你岂不是不利?”
谢照心里明白,只是向来遇上李氏便心气由为不顺,让人心里焦灼难受,便道“这人也真是难缠,离着上京这样远,还打着主意呢!”
顿了顿,便又道“明日,我同你一道去东院给父亲请安!”
柳时熙放下些心,这话若她去同父亲说,算什么了?原就是内宅之事,主母不在,做儿媳的巴巴跑去同父亲告状,也太没有礼数了些,若是谢照开口,这自然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了,自己便只管做事就好。
第二日一早,夫妻二人便往东院去,要说这老爷子也是自律严谨,二人刚进院门,便瞧见谢父正把着一支红缨枪练,二人便站在一旁等着,待谢父一套枪法打完,已过了小半个时辰,谢父收了枪,接过随侍递过的帕子,将汗擦了擦,便笑着朝二人说道“你们正厅里坐着,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往厢房去。
谢照向来如此,拉着人便直接进屋去坐着了。
不过小半炷香,谢父便进了正厅,身影投进屋内,柳时熙便顿时站起身朝谢父行礼“父亲”
谢照慢悠悠站起身来,朝谢父拱了拱手,谢父微微瞥了谢照一眼,朝柳时熙笑笑道“好好”
待谢父坐定,柳时熙又拉着谢照郑重朝谢父请安,谢父朝二人摆了摆手,瞧见一脸不情愿的孽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面上仍是温和道“好好,坐吧。”
二人坐了会儿,说过几句家常后,便有些冷场,谢照看了看柳时熙,便起身道“父亲,我有事同你说。”
柳时熙会意便起身朝谢父告辞,说完便出去在偏厅等谢照。
谢父余光看着人出去,便瘪了瘪嘴看了一眼谢照,语气有些深沉“说吧,又出了什么大事?”
谢照站立挺拔如松,一只手捻着腰间的玉环绶带,缓缓道“李氏在年关上巴巴的送了人过来。”
谢父一听,脸色有些为垮下来,倒没有惊讶道“送了就送了,这有什么不妥?”
谢照捏着玉环的手停住,轻轻笑了一声“父亲,李氏可和你通过信了?”
谢父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急声道“她若是知会我,还能让她把人送来?”说完,又觉着有些心虚,便抬手缕起胡须来,也不看谢照。
谢照一听,便晓得这老头原想装不知道呢,便放下玉环,朝谢父拱了拱手“父亲,我这院子小,容不下那么多人,如今人已经够用了,再来怕是只有将我同时熙的屋子腾出去才行。”
谢父停下缕胡须的手,心里警惕起来,便定定的看着谢照,瞧着他要说些什么。
便见谢照停顿几息又继续说道“只是李氏的爱护之心却不得不受;是以,儿子想了想还是父亲这院子空闲些,平常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如今李氏送了人来,倒是巧了。”
谢父听完,一时语噎,沉默几许,才恨恨的开口“你倒是打的好主意!”说完又叹了口气,嘴里囫囵说道“罢了罢了,你自己看着安排。”
接着又小声怨道“真不知谁是谁老爹了!”
见目的达成,谢照又朝他拱了拱手“那便谢过父亲了!”
说完便往偏厅去了。
***
夫妻二人请完安回了自己院子,柳时熙才问了谢照,谢照显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柳时熙便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倒是说呀,如何了?”
谢照眉头微微蹙起,轻轻叹了口气,道“唉~”
几声哀叹,惹的柳时熙眼巴巴的望着他,见他仍是不说,便猜测道“父亲不理么?”
谢照皱眉摇了摇头,柳时熙又道“还是你没说?”
谢照又轻轻叹了口气,才缓缓道“也不知父亲能不能消受两位美人了!”
柳时熙还一时发懵,待反应过来便抬手朝谢照拍了一巴掌。
谢照扯开笑颜“夫人可想好如何犒劳我了?”
柳时熙白了他一眼“你少来了,刚还骗我来着。”
谢照一把捏住柳时熙的柔胰,好不撒娇的叫了一声“夫人~~~”
柳时熙听罢,忍不住耸了耸肩,发出嫌弃的“咦~”声来。
接着便笑倒在谢照怀里去,二人搂着笑了一阵才作罢。
到了初八那日,风雪已停,路径屋顶皆剩些余雪,太阳照在那雪上着实有些晃眼,柳时熙吩咐小厨房的人将冻的鹿肉拿出来备好,又将梅语轩收拾妥当,就挪步到外院门上等着接人。
原以为宝珍定是第一位来的,没成想柳时熙接的第一人是王韶,倒有些讶异,见她穿着一身玫瑰色的掐腰毛边短袄,那短袄上用金丝绣的花样在太阳底下发出金光,显的倒是娇俏富贵。
柳时熙顿了一瞬便迎上去道“王姐姐。”
王韶一如既往的腰背笔直,小心的下了马车,虚虚的回握了握柳时熙的手来,微微笑着回“柳妹妹,看来是我来的早了!”
柳时熙松开手,做了请势,笑道“哪里,我早在这门上盼着了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