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地面被阳光照射后炽热的温度,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见到自己的身体被丢在斑驳的泥土地里,宽大的外袍铺散在地面,就像被折断翅膀的蝴蝶。丢弃她的两位武士,面容已经模糊了,他们背对着她远去。
视野升高了,掠过垂在头顶的枯枝,飘去金发少年的手中。
她听到当年的平子这样说道:“没有神明能够帮你……作为代价,我期待你带来的变化……”语句淡漠得,似乎只是想要观察一只失去翅膀的虫子是怎样挣扎的。
她的意识跟着这缕灵力,在平子的指间缠绕,而后没入心脏中。
后来种种,如同快进的影片一般。在平子的视角里,她看见自己无数次狼狈的模样,看见决心袖手旁观后却伸出的手,看见黑夜里为她点起的灯,看见他凝望坠入发间的落花,看见她后来转身离开的背影……
……
醒来时,一下就瞧见了盘坐在床褥旁的平子。他一手支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是想守着她又实在困倦的模样。有一缕金发从他肩头滑落,宛如散开的金丝,礼岁抬手,接住了。
“唔……醒了?”他的声音沙哑,较之以往更加低沉,礼岁耳尖倏地热了。
“怎么了?身上还有力气吗?”
“我说你啊,什么时候能改改冲动不要命的性子。考虑一下旁边的我啊,我可是快被你吓到断气了!!”
痛惜的神色好似幻觉,他又戴上了一如既往的,颓丧、无谓的面具。
“真子。”
“……嗯?”
翻飞的白色被褥短暂遮挡视线,少女馨香的身体撞入怀抱中。她双手交叠于他的腰后,侧脸枕上胸膛,清淡的皂香交融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谢谢……一直以来……”
……
地下密室。
川野提前敞开了地下室的风口,好歹让里边的空气舒服了些。
礼岁一早就去了礼绘那边,密室里,只有川野和远吾在。红烛的蜡油滴落,在地面上凝成暗红的一片,火焰在寂静中扭曲晃动,似乎也被紧张的氛围感染。
“……没问题吧,大人已经进去很久了。”远吾拧眉,余光扫视川野。真镇定啊,他想。
“这是大人和夜一殿下商议后的决定,我们只需要静候。”川野声音平平,然而打破了石塑般一动不动的表面,她也流露出一丝担忧。
“用图阵本体的力量,去抵消同属‘规则’的时间,结果会如何……礼岁大人心里想必也是非常不安吧。”
“希望啊,是最会蛊惑人心的东西了。”
缝隙之间,礼岁今日来时,礼绘还在睡着,她便坐在一旁等她醒来。空间里与之前已既然不同,刺眼的红烛被撤下,换上了暖黄的纸灯。小桌、木柜、衣箱、屏风一应俱全,床褥是每日晒过的,松软得不行。即便很快要将礼绘带离这里,礼岁也不愿她多受一秒钟的苦,是以将这片晦涩暗淡的空间布置得宛如少女闺房。
大抵是难得好眠,礼绘睡得脸色红润,睁眼见到姐姐时,也只是笑着打了招呼,又往被子里钻进去些。礼岁觉得好笑,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小时候就爱赖床,冬天叫你起床可痛苦了,怎么长大还这样。”
礼绘眯起眼睛,在被子里滚了一圈,“没关系,反正我姐姐会无条件溺爱我。”
“真的吗?可是她好像说马上就要来抓礼绘的痒痒肉了。”礼岁亮出双手,作势往礼绘腰间去。
“啊啊!对不起,现在就起来啦!”她立刻咕噜咕噜滚做一圈,被子缠在身上,整个人变成胖乎乎的一条。在礼岁“果然如此”的眼神中,某条状物支起上身,露出毛茸茸的脑壳。
“哼哼,这样就挠不到我了~”
“咚——”这是额头又被弹了一下的声音。
“今天就要带你出去咯,现在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嗯嗯……姐姐已经问我五次了,不用太紧张啦。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结果怎样都可以的。”
“胡说八道,我会生气的哦!”
“唔……对不起啦~”
弹指结印,手掌翻转间,图阵本体石刻轮盘在掌心浮现。缩小后的本体,看上去就是一个灰扑扑的、并不起眼的石头,它与投影融合后,就寄生在礼岁魂体内,还未彻底沉睡。正是利用这一时机,礼岁欲将妹妹从囚禁地救出去。
两人的手覆上轮盘,金光像水波一样荡开。礼岁将那柄开启此处裂缝的钥匙投进轮盘中,伴随着金属断裂的脆响,纸上符文跃出载体,吸收金光化为漆黑的墨环分散六角,撑起仅容纳一人的结界将礼绘罩住。
礼岁看着她朝出口走去,忍不住出声:“礼绘……”
“没事的。”似乎是双胞胎间的感应,她了解她的未尽之语,知晓她的不安被掩盖在微笑下。
“我会在未来死去,但不会在此时此刻。”
“姐姐,一起出去吧。”
“咔哒咔哒——”
她身上的时间在飞快流动,沙漏倒转出残影。眼睛窥见过去和未来,坍缩的轴舒展折射出过往之人的虚影,沉重的洪流堆叠于魂体之上,势要将她压垮。可墨环结界却撑住了一切,隔开掌管时间的神明的恼怒。
刺目的光无法让礼岁移开视线,她紧盯着视野中心的妹妹,任凭白光灼痛眼球。
“咔!”结界碎了。
白光消散的同时,少女的手打碎了结界。身体锻骨生长,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面容,披着外袍的少女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