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说去就是要加钱。
就是不知道这次加完,下次什么时候又要加。
温燃懒得和她掰扯,就说了句行,我考虑看看。
可再考虑,能考虑多久,还有十来天就到一个月,之后也要开学了。
温燃思来想去,只能找蒋雅和借钱。
蒋雅和对她从来都是最义气的,二话不说就给她打来两万。
大晚上,温燃站在收银台前,眼眶微酸。
她轻吸了记鼻子,打字说,你放心,我有钱立马还给你。
蒋雅和和对象在一起吃宵夜,没和她细聊,只说了句咱俩谁跟谁,不急的。
于是那晚,又成了一个落寞的不眠夜。
温燃躺在平板床上,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委屈,一涌一涌地漾上来。
这些年,好像无论她怎么过,她都依然在为钱发愁,为生计操心。
那种摇摇欲坠的不安感,让温燃又想起傅北宸的话,他让她不要怄气,回去好好上班。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一个温饱都快解决不了的人,还在清高什么,又清高给谁看?
可她真能回去么?
薄祁闻真的会原谅她的无礼与幼稚吗?
她不知道。
更不了解那个阶层的人。
或许对他来说,她从头到尾不过是一粒尘埃,薄祁闻根本不屑把她放在心上。
她目前能做的,就只是尽快找到工作,甚至那一晚,温燃梦里还在投简历,只是没想到,转机发生的那样快。
就在第二天,下午两点。
温燃一身正装,和一群神情紧张的应届毕业生等在即将面试的会议室外。
Amy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过来。
温燃心跳悄然一快。
僵持几秒,她按下接听键,听到Amy难得带着讨好的声音。
情理之外又意料之外的。
Amy游说她回去。
她先是给温燃道歉,说自己那天不对,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往火坑里推。
又说以往对她的态度不好,作为店长实在不应该,保证说以后绝不会这样了,让她踏踏实实回来工作。
最重要的是,还有十天就可以发工资,整整两万。
虽然很可耻。
但在听到那个数字的时候,温燃还是地动山摇了。
有那两万,她可以马上还钱;有那两万,起码下个月奶奶在养老院的生活会有保障,而眼前她所在的这家公司,即便入了职,前三个月也只能拿到六千块的实习生工资。
温燃不认为眼下还有更好的选择。
可是,她还是想知道。
为什么Amy会良心发现跟她道歉,请她回去。
是他吗?
蜷了下指尖,温燃听到自己紧绷的声线,“先生他…没生我气吗?”
Amy似是诧异她这么问,停顿片刻才说,“温燃,这种问题你不该问我,你应该问先生。”
踢皮球的语气,隐隐透着点儿怨怼和不耐烦,压根儿就不信温燃敢去问。
耐心耗尽,Amy深吸一口气说,“反正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你回不回来上班?我跟你说啊,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要不是我缺人——”
话没说完,温燃固执道,“我想见先生一面。”
-
后来回想起来。
温燃总觉得那一刻,Amy应该是既意外,又极其不耐烦的。
可这个世界千变万化,你前一秒还看不起看不上的人,下一秒就可能平步青云,把你踩在脚底。
Amy被利害关系裹挟,即便不乐意,也还是把周擎的联系方式告诉她。
女人语气不大好,“先生不一定有空,你让周擎帮你沟通吧,行就行,不行也没办法。”
言外之意是,她想见薄祁闻,还要看薄祁闻赏不赏脸。
于是当天面试完,温燃站在大厦外,鼓足勇气,打了周擎的电话。
伴随着电话嘟嘟声,她心跳渐快。
因为她也不知道,薄祁闻会不会给她见。
不见也没关系,大不了让周擎转达她想说的,这样哪怕以后都见不到面了,薄祁闻也能收到她的歉意。
可事实是,她又误判了。
接电话的是周擎没错,可在周擎听完她来意后没多久,另一道磁沉男嗓透过手机听筒,循循闯入耳膜。
四平八稳的嗓音,问了声谁。
周擎恭敬说温燃。
短暂的沉默。
温燃没想到薄祁闻就在身边,攥着手机的掌心都渗出几分薄汗。
下一秒,她听到他又说,电话拿来。
依旧不紧不慢的腔调,夹杂在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慵懒矜贵。
温燃觉得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跃出来。
直到对方开腔,真切的声音灌入耳膜,她才得以呼吸。
薄祁闻说,“温燃?”
稳如泰山的调子。
温燃心尖轻颤,“先生。”
薄祁闻似乎并不意外她来找她,淡定出了张牌,“周擎说你想见我。”
温燃微微抿唇,“您在忙?”
薄祁闻四两拨千斤,“你觉得呢?”
他说起话来那股语调与往日不大一样,像故意端着凉薄,不可捉摸。
偏偏旁边牌友贱兮兮地打趣,“诶呦我说老薄,跟谁打电话呢,这么温柔,别是哪个好妹子吧。”
薄祁闻撂他一眼,“显着你了?”
大概是那少有的藏而不漏的神色太过稀罕,一桌人当即纵情声色地笑起来。
温燃没怎么听清,只觉那群人笑得她双颊微烫。
好在薄祁闻没晾着她。
男人弹断一节烟灰说,“见我做什么。”
他语气不冷不热,是身居高位者的淡淡疏离,又夹着不紧不慢的耐心,像在兴头上钓着她玩儿。
温燃忽然就不知如何作答。
只能硬着头皮说,“给您当面道歉。”
这一切的确是她不对。
薄祁闻不仅帮了她,还让她回来上班,她应该感恩。
只是年轻人玻璃般的自尊心就是这么易碎,后面几个字,到最后都成了气音。
薄祁闻闻言挑了挑眉,突然就觉得,让一倔了吧唧的小姑娘低头还真不容易。
但也挺有意思。
他难得稀奇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咳了声,声音温和多了,“你还会道歉呢。”
温燃英雄气短,不吭声了。
薄祁闻说,“行,等会儿周擎给你发个地址。”
温燃松了口气。
又怕太唐突,谨慎道,“没关系吗?会不会打扰您……”
听她紧绷的声音,薄祁闻谑她,“那天从我车上下去不是挺大胆的,这会儿倒怕我吃了你?”
温燃眉心一跳。
她忙说,“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仓惶的感觉像把这辈子的慌张都耗了个干净。
或许是她这年轻气盛的样子有点儿可爱,薄祁闻到底是不装了,轻笑起来,意态慵懒地打趣,“怎么逗你两句,还认真了。”
温燃:“……”
这会儿听他心情倒是不错。
修长洁白的手指捻摩着白玉麻将,薄祁闻端量着眼前的牌,“小孩儿家家的,思想包袱这么重,也不知道将来哪个男人哄得了你。”
漫不经心的揶揄,像长辈对晚辈不值一提的玩笑话,换别人都不会放心上那种。
温燃却没由来地心尖一颤。
明知他话中风月与她无关,却仍平白无故,为他心悸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