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位者的决策从来没有转圜余地。
不过一句话,当天晚上工作室的司机就得知自己丢了饭碗。
这司机是工作室里一位设计师的亲属,走后门进来的,大抵是没把温燃当回事,那天眼见到了下班时间,回家接孩子去了。
往常这种情况不是没有。
但没有哪一次闹到这个地步。
那天晚上,Amy电话被打爆,不止司机,就连那位设计师亲自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Amy一脑门子官司自己都吃不消,哪有心情应付他们,直接撂下话——还能怎么回事!踢到铁板了呗!
这消息第二天在工作室传得沸反盈天,无人不叹服温燃。
都说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这本事,都快怀疑她是哪个富商送过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女了。
对这些温燃一概不知。
她感冒没全好,在宿舍睡了一上午懒觉,还是傅北宸电话打过来,约她在校外见面,她才从床上爬起来。
温燃猜得到他为什么找自己,她也想找他把话说清楚,于是就这么去了傅北宸发定位的那家咖啡馆。
大约是被家里规训了几天。
傅北宸几分疲惫倦懒的。
他提前给温燃叫了一份甜点,见她落座,问她想喝什么。
温燃说,“不麻烦,我说完就走。”
往常她冷淡,傅北宸也就习惯了。
可那天晚上是为了找她才出事,傅北宸心里吃不消,眉头不悦地一抬,“怎么,我是扫把星?见我就这么避之不及。”
温燃知道自己欠着他的,耐心解释,“没有,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误会我们更深。”
虽然没开学,这家咖啡厅生意依旧不错,温燃不知道周围有没有认识他们的人。
她虽表面如常。
可昨晚梦里,还是出现了郑新柔那张娇纵跋扈的脸。
那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人。
傅北宸也算理解她的处境,想想说,“所以你现在是想跟我划清界限,还辞职?”
倒没想到这消息这么快进他耳朵。
温燃端着咖啡的手一顿,“辞职不是因为你。”
思忖间,她扯了下嘴角又说,“而且我跟你,本就没熟悉到需要划清界限的程度吧。”
话是事实,也真刺耳。
傅北宸大少爷脾气藏不住,一下就气笑了,“行啊温燃,你倒挺会卸磨杀驴的——”
“傅北宸。”
温燃抢白,直言不讳地看他,“你喜欢我吗?"
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傅北宸一时发了愣。
温燃却继续说出早就酝酿好的话,“还是说,你只是想泡我。”
那张清醒伶俐的脸一瞬不眨地审视着他,像是一定要从他脸上盯出一个答案。
僵持几秒,傅北宸从迷茫无措,到被看穿后彻底败下阵来。
他束手无策地笑,“温燃,你这人怎么……”
怎么这么直接辛辣,不给人留余地。
温燃从他眼中读出答案,也笑。
那笑有种超脱年纪的成熟,她知道她猜对了,“所以,你只是觉得我新鲜。”
一句话便给傅北宸盖棺定论。
他张唇想反驳,却发现没什么可反驳的。
他的确不够喜欢温燃。
只是觉得她有趣,够劲儿,想挑战。
况且,就算喜欢,他也没法承诺什么,温燃性子太烈,拿起来也怕摔碎。
傅北宸舔舔唇,忽然就没什么好说的,但一想今天来这里的目的,还是劝道,“那你也犯不着辞职啊,我舅舅不是说了,郑新柔以后不会找你麻烦。”
提到薄祁闻。
温燃神色难得一滞。
她好像永远没办法不去在意这个人。
“你舅舅都跟你说了?”
“昨儿他来我家给我说情来着,”傅北宸愁云惨淡的,“不然你以为我能这么快出来。”
“哦对,”傅北宸说,“那天郑新柔叫你过去,是他发现的不对劲,说真的,你可谢谢我舅舅吧,要不是他——”
怕吓到温燃,傅北宸欲言又止,说了句算了,"反正你就记住,郑新柔是个疯子,早晚要捅出篓子。"
温燃却只抓住另一个重点,“先生那天出现……?”
后面的“不是碰巧吗”,含在喉咙里,没出声。
是傅北宸接住话,“你说我舅舅啊,他平时虽然会管着我们几个小的,多数情况下不会亲自去的,打个电话多方便,他那天去,肯定是为了拦着郑新柔祸害你,不然还能为什么。”
或许是出于私心,傅北宸到底没说那句“护着你”。
“……”
温燃微微出神,陷入沉思。
原来,薄祁闻不是碰巧给她解了围,而是从一开始就奔着她和郑新柔的矛盾去的。
换句话说,薄祁闻没有只站在郑新柔那一边,或者为傅北宸“擦屁股”。
他这把遮天蔽日的大伞,一开始也给她留了庇佑的余地。
可明明,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都不再记得她。
温燃眼睫轻颤,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快了,又想到那天她自己在薄祁闻面前,斤斤计较又自命清高的幼稚相,无地自容得厉害。
后来傅北宸又说了什么,她思绪翻飞,几乎一句都没听进去。
不过两人间该说的话也算说明白,傅北宸走得潇洒利落,看起来没跟她计较什么,但也并不像完全对她死心。
至于温燃,心里还是感激他的。
但也仅限感激。
午后北城日头仍旧毒辣。
校园里热风徐徐,温燃穿过学校漫长的林荫路,一路揣着沉甸甸的心事回了宿舍。
陈可媛见她回来,随口打趣一句跟谁见面去了,怎么还拎着小蛋糕回来。
温燃回过神,把小蛋糕给了她。
陈可媛面露欣喜,说了句谢谢宝贝,又想起什么提醒她,“哦对了,你那帕子我顺手帮你洗了晾阳台了哈。”
“……”
温燃神经一紧,立马去阳台,然后就看到那只夹在晾衣架上的深蓝格纹帕子在随风轻荡。
昨天她回来感冒有些重,就没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唯有那帕子,她叠好放在桌上,想着第二天送去干洗店。
陈可媛约莫没把这帕子当好东西,瞧见就帮她洗了,洗得很随便,晾得更是皱巴巴的。
温燃感谢她的好心,但也真无语凝噎。
她垫脚把帕子摘下来,捋平褶皱,指腹抚了抚上面那个刺绣的“闻”字,心才渐渐落到实处。
当时情绪上头,她觉得这帕子被她弄脏,随手还给薄祁闻很不礼貌,便不经意带走了。
后来她去搜这个牌子的定制手帕的价格,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大五位数的价格。
她就是白给薄祁闻打工,都要打上几个月才行。
……
天还长,下午温燃把帕子送去干洗店,又坐了好长时间的公交,去探望养老院的奶奶。
奶奶名叫温素龄,江南出生,早年因为结婚来到华北地区。
丈夫早逝,两人没有孩子,她也没再嫁,直到前些年收养了温燃,才算不孤单。
她赚的不多,却把所有最好的都留给温燃,温燃念大学的学费,电脑手机钱,就是她一点点攒的。
这份恩情重如山。
所以温燃宁可三餐吃泡面,也要给老人最好的生活条件。
——不仅住最好的房间,伙食也是最好的,生活方面有护工管理。
只是她的病情实在让人担心。
据护工说,老人家记忆力又差了些,有时候发了病,需要好几个护工才能摆平。
那会儿温燃好不容易把老太太哄睡着。
护工组长把她叫出来。
女人委婉道,“真不好意思啊温小姐,照顾这样的老人实在吃力,现在工作人员紧张,如果情况越来越严重,我们恐怕没法收了。”
温燃心一沉,神色露出几分凌厉,“一个月一万不算便宜了吧?院里不是了解情况后才决定收的么?”
女人尴尬笑笑,“一个月一万是不便宜,但也要看在哪儿,这是北城,什么不贵。”
“是,我们是了解情况后觉得可以才收的,但架不住你家老人总这么折腾啊,这不这一个月还没到,我们也算提前知会您,您要是不接受的话,就提前做好打算转院。”
“……”
温燃越听脸色越难看。
女人马上又说,“不然您就再加些钱,别误会,不单是您家,另外两家比较难护理的老人,也都加了的。”
“现在资源紧张,我们也是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