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极对神蛊温皇的不爽,曾在返回东瀛,处理西剑流变故前达到顶峰。
为所谓“试炼”,神蛊温皇串通公子开明,骗他凤蝶被擒,逼自己在爱人与五百畸眼族民间取舍。
“绑匪”送来的断手血迹犹新,他心痛欲裂,仍选择保护公子开明,助其讨要无辜的畸眼族。
混战过后,公子开明逃脱,剑无极作为阻止救凤蝶的人,倒在七尺青游走的还珠楼内,忍受蛊虫折磨。直至漠然摇扇的文士再度出现,双眸幽幽如鬼火,俯视蝼蚁般挣扎的自己。
“哦?你还在啊?”
声音恍若来自阴冥,不带一丝生人暖意,剑无极以膝前行,狼狈挽留他将欲离去的脚步。
“救不到凤蝶……去哪里……都是地狱……”
“求你……让我救凤蝶……”
羽扇轻拂,蛊毒得解。那人居高临下睨他,宣告更无情的判言。
“再一次,你让凤蝶身处险境。”
“没能力将她放在首位,你,永远是一个麻烦。”
“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人,就是废物。”
明明已不受蛊毒折磨,却像是被剜出心脏,在最柔软的角落戳上一刀。剑无极百口莫辩,呆愣愣地听他说道:
“回东瀛的船已经备好,我会告诉她,你是不告而别。”
“明日之前,你可以想清答案,但两者对我的区别,只在于是你自己走,还是——”
一字一句落下重锤,神蛊温皇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我亲自,送你一程。”
他狭长双眸眯起,宛若阴冷蛇类猎杀前,极度危险的信号。视众生为无物的智者重临己身,将本性撕开一角,骇然展露人前。
他从未在意自己,剑无极想。
如果不是凤蝶,他将成为千百具埋骨还珠楼下,籍籍无名的尸体之一。
神蛊温皇的背影渐行渐远,剑无极一路跌跌撞撞来到渡口,江面波澜微漾,他看见失魂落魄的镜像,喃喃拷问内心。
“是我给凤蝶带来危险吗?”
“我给她带来危险,却没有足够的能力,救她脱困。”
“即使……是见到她的断手。”
“她没有放弃我,是我抛下她……”
寒风吹彻,他在江边坐到深夜,终究没有踏上离开的渡船。
“凤蝶被抓走时,和我在一起。”
“我可以死,可以放弃,但……绝不能逃避。”
剑客去而复返,在交换人质的天擎峡,遇见乔装打扮的神蛊温皇。
原来一切都是试炼,他纠结的所有,在智者的布局中,不过是为了测试自己对凤蝶的在意程度。
显然,他没有通过考验。
剑无极愤怒拔出逆刃,骂他“用丈人身份玩弄感情”,变作剑客的蛊师不以为意,只顾与凤蝶说话。
“你值得更好的。”
“可我就是爱这样的剑无极”,替他挡下剑十一的少女明眸坚定,“他是一个白痴,可我就是爱这样的个性。”
“宁愿自己痛苦,也绝不肯让错误的事,在眼前发生。”
“就算有更好的,也不是我要的。”
白袍雪发的剑客收剑回鞘,撇下一句“随便你吧”,背身离开。自始至终,未对伤痕累累的剑无极留任何解释。
凤蝶为他送行,临别前赠他一只紫烟蛊,正是机缘巧合下保护安倍博雅,污染肉芽针的那只。
从东瀛归来,到砍断玄冥一臂的时间,神蛊温皇的话宛如魔咒,在脑海不断回响。经历与阅历累加,他似乎逐渐明白,当初老丈人的意思。
凤蝶一直在包容自己。
由于凤蝶的包容,神蛊温皇才能容忍。
可我难道没有一直容忍神蛊温皇吗?
剑无极不爽神蛊温皇,就像神蛊温皇不爽剑无极一样。
他并指成剑,凝聚虚幻剑影,相伴良久的逆刃已被玄冥折断,鞘中无剑,唯余手中无名一式。
“一招,请你全力以赴。”
任飘渺意味深长地睨他一眼,仿佛终于被提起些兴趣,冷紫色眼眸微抬,亦凝聚无双剑形。
剑气风中弥漫,交错一瞬,胜负立分。
鲜血迸涌虎口,汩汩染红足下泥土,剑气消散,一如当年自己被打落崖底,来不及念完名称,就夭亡的一招。
任飘渺没有冷嘲热讽,问他此招何名。
“无名。”
精心悟出的剑招转瞬被破,剑无极失落低头,在最不想低头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挫败。
“你说得对,凭我的功夫,根本没能力保护任何人。”
任飘渺不置可否,从绝代剑客,变回雍容摇扇的蛊师。
“我会远离这个江湖,请你好好保护……”
剑无极声音哽咽,最后一次说出爱人名字。
“凤蝶。”
如果凤蝶对自己的包容,会让她身处险境,或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爱人,配得上比自己更好的伴侣。
与神蛊温皇擦肩而过,剑无极黯然离开,始料未及的是,他眼高于顶的老丈人,竟出言叫住了自己。
“这样的剑术,确实还差很远。”
“不过……”
沉重脚步被什么磕绊,剑无极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听见下一句话。
“保护凤蝶,足够了。”
直至飘逸身影消失“还珠楼”界碑,被定格的剑客才敢缓缓回头,凝眸仰望高耸入云的楼宇。
像一座难以超越的高山,终于散去些许岚雾,纡尊降贵地一瞥攀登者。
“我……这算是?”
他的问题没有答复,抑或心中早有答案。剑无极定定站了一会儿,只觉浑身轻松,虎口的伤也不再疼痛,能摩拳擦掌,和断他逆刃的玄冥再战三百回合。
噢,玄冥。
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剑客斜倚路边,十分潇洒地和越长玦打招呼。
“丈母娘!”
逆刃握柄冲天跃起,不偏不倚正中下颚,闭合他咧开的牙关。越长玦无辜收手,问他兵刃怎么断了。
“被老僵尸折断的!但代价是要给本天才剑者留一条胳膊,丈……哦不,你来做什么?”
“送行。”
结界泛起涟漪,高马尾的紫衣少女肩背包袱,眼眶红红地凝望身后十数年的居所,像是下定决心般,向两人走来。
“剑无极,”她轻声道,“你怎么走这么快?”
“蝶蝶,我……”
“主人要我离开,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爱人长睫舒卷,如沾露蝶翼拂过剑无极心上,往日甜言蜜语一时哽噎,他挠挠头,将未卜的前路和盘托出。
“我不知道……也许,到其他地界,寻找银燕的下落。”
“逆刃断了,我要去锻一把新的剑,其他地界很危险,你……”
他很想让凤蝶陪自己一同,但天底下只有一个凤蝶,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