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只是不想辜负姑娘一番心意,没料到栽植草木如此困难,连凤蝶都被难倒了。”
蓝衣文士闲闲谈起其中曲折,满树幽光照得两人衣带微亮。越长玦无声浅笑,略过身旁调侃,认真凝望这夜里生辉的奇景。
她想她是喜欢这棵树的,不然也不会费尽唇舌,从做杀手生意的落花随缘庄,换回他们的非卖品。
但谁都不知道,她挑中幽荧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惊鸿一瞥里,它的颜色,像极了神蛊温皇的眼睛。
“我应该一开始就注意的,”她语带温柔,“不过这树生在鬼市,我只看过夜晚的模样,才没早些发现。”
“无妨。”
蓝衣文士羽扇轻摇,一双盈染夜色的狭眸中,罕见地少了几分算计,“如今它在还珠楼,你……。”
寂寂晚风拂过,眼前人不知何时已阖上双眸,他的话消逝如梦。
一丝难以遏制的慌乱涌入心头,大量蛊蝶从扇间飞出,东倒西歪地翩跹起舞。有些仍保持清醒,小心翼翼凑近女子紧闭的长睫。
触角颤动,人与蛊的言语无法互通,更难传达湮没无音的隐秘,直至风雨欲来,终于听见一句似是而非的嘟囔。
只一句,漫天旋舞的蛊蝶就尽数归于扇隙。
紫衣长发的侍女应声出现,和神蛊温皇对视后,很是欣慰地摸摸故人的发顶,将柔软披风系在颈间。
肩膀处传来的重量与初见时分毫不差,某个瓢泼大雨的冷夜,她也是这样听主人的吩咐,带毒入骨髓的越长玦回还珠楼。
但现在,雨似乎暂时停歇。
摇扇的蓝衣文士徐徐走来,慢条斯理地检查一番后,又悠哉悠哉地躺下。凤蝶端详着他的表情,突然发问。
“主人,越姑娘醒了,那医疗费用,还要依照先例和她计算吗?”
远处躺椅身影纹丝不动,只有慵懒回答传入耳畔,“哎~温皇岂是贪慕钱财之辈。凤蝶大人失算了。”
凤蝶在“你贪慕什么”和“还珠楼财政”的问题上选择后者,毫不委婉地指出楼里已许久未做杀手生意。
“随风起加入银槐鬼市,我们最好的杀手离开。长此以往,恐怕还珠楼要改行了。”
“哈,改行做什么呢?”
“嗯……饭店?”
另一边,回归意识空间的越长玦与剑灵对坐,掏武器似地掏出一团光。
“我记得分离‘她’时,是完美无瑕的。”
“托付给你才几日,”越长玦指着光里一条暗痕,疚心疾首道,“‘她’就有执念了?”
爱惧悲怨,越长玦从不知晓自己十六岁时,还能产生如此复杂的感情。前三者勉强可以接受,怨是怎么回事?
垂髫女童形貌的剑灵闻言凑近,沉默片刻后,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能怪我,”她小声辩白道,“太吾,你不知道在你撒手人寰的日子,发生了什么。”
她藕臂一挥,先前被选择性遗忘的尴尬记忆重现脑海,越长玦连连叫停,终于将画面拨到最后一幕。
白比丘与自己的约定,顺着奇妙的推动,达成了。
“他是故意的。”
越长玦双手支颌,垂眸叹息,“在他的视角,‘我’是因为彼岸虫的刺激醒来,所以从我醒后,才会重复这种手段,以求目的达成。”
剑灵飘落,试探碰了碰她肩膀,“你会怪他么?”
“……你要我用一个世界的立场与秘密,去责怪另一个世界的人?”
剑灵赞同点头,回忆起历任太吾的过往,试图从自己熟悉的领域,语重心长劝慰。
“习武没有捷径,你不能因为我的帮助,就想分离意识,走一条直升太上忘情的通路。”
越长玦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她。
“你瞧,”她趁热打铁道,“幸好苏醒及时,假使执念再深,你的修行也会毁于一旦。”
良久的寂静中,正襟危坐的太吾浅浅呵欠,不发一言。正当她等得心焦,生怕主人彻底长眠,留自己一把断剑独活世间时,越长玦说话了。
“……谁说我要走捷径?”
劫后余生,伏虞突然发现它主人的意识体,似乎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