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趁热打铁,“掌门名家要脸,不会为难手无缚鸡之力的,也难保——”
那抹意识体翻了回来,保持侧对的姿势,明眸因愤怒灼灼。
剑灵慈祥拍拍她的肩膀,“我们的义父还没死,我有办法杀他。”
“我不在乎这个。”
强硬又小声的抢白,越长玦愁眉苦脸地“唉”了一声,翻坐起身,攒拳重锤地板。
“你干什么啊?”
她“噼里啪啦”地揉乱满头青丝,胸前也“噼里啪啦”地燃起火星般的光芒。一人一剑相顾无言,仿佛一场默契的对峙。
“我真的很累。”
“我知道,”剑灵诚恳点头,“但你既然活了,就别死了。”
“……”
越长玦哑然失笑,“我不介意你收回身体。”
“有人介意。”
“嗯?”
剑灵挥动小手,周围景物变幻,越长玦烦躁抱臂,和一双晦暗难明的蓝眸狭路相逢。
还珠楼的布置,她曾住过的房间。
她的身体尚未苏醒,意识却不带任何阻碍地,静默遥望许久未见的故人,一眼万年。
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该结束的羁缠。
“他……怎么不笑了?”
“你说呢?”
越长玦顷刻卡壳,半晌才幽幽一叹。
“如果我和你回去,这幅景象就毫无意义。”
“但修复剑冢需要残剑碎片,碎片还在铸剑山庄的剑炉里。”
“再杀一遍就是了,”越长玦摊手,“反正我一现身,也是刀兵相见。”
“臭名昭著的太吾传人啊~”剑灵感慨道,“可惜你境界未稳,恐怕还是一样的下场。”
越长玦咬唇歪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一人一剑火花四射,谁也不退让。
“结束之后,替你抹除他的记忆。”
“结束……什么啊?”
剑灵稚嫩脸上闪过一丝不符年龄的玩味,示意主人向后转。
一只散发荧光的小虫,正慢吞吞地四足并用,在意识空间外爬来爬去。
“查探意识的蛊,你可以叫它彼岸虫。通常来说,一只就能引人疯狂,两只就——”
她俩同时噤声,愣愣围观第二只彼岸虫探头探脑,旁若无人地扒住一团幽暗,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它、它在刺激你的意识,”剑灵略带惊慌地解释道,“你还是睁眼吧,那个棘手的人有第三尾彼岸虫!我的力量要留着带你回家,不能浪费来保护你。”
“我的意识就在你面前,毫无感觉。”
越长玦果断戳穿谎言,沉默良久后,妥协似地拢住了星点荧亮。
意识体没有触觉,但她知晓被蓝蝶爬过的一瞬,肌肤隔衣传来的轻颤。
与炉火焚身的剧痛殊异,勉强可以忍受的触碰。
将彼岸虫交给剑灵,五指合并,从胸口扯出一团柔和微光。越长玦注视着它,眼中泛起渺远的怀念。
一切未发生前,原来自己也曾有过如此纯澈的颜色。
“这是我……十六岁的意识。”
“我知道。”
“我很累了。”
“我知道。”
“我爱不动,也恨不动了。”
“……我知道。”
越长玦好笑地睨了她一眼,眼底渐失神采。
回光返照般,她的识体瞬间黯淡,剑灵搀扶她跌坐在地,目送彼岸虫携光团远去,慢慢消失于视线中。
“真是讽刺啊,”越长玦喃喃道,“极情至性要深情,太上忘情却要断情,我只有后者的能力,如何跳过前者,来到后者呢。”
爱人与动心的能力,在成为太吾传人后,逐渐封冻。
荒谬半生,亲友离散,师恩难偿,她到头来又抓到了什么?
“所以你用十六岁的自己去爱,再用二十三岁的自己去断?”
“哈,这可是最完美无瑕的我了。”
没有被夺舍,没有满腹算计,没有杀人不眨眼,自在无忧的少女。
她还有爱的能力,也值得其他美好的感情。
剑灵看了看面前灰扑扑的意识体,长吁短叹间,把稀疏的眉毛拧成麻花。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或者什么时候能叫醒你?”
“当然是彻底爱上时,你……替我看着她,别太快了,我还想休息久一些。”
“十六岁我们还未遇见,怎么替你看?”剑灵无奈挠头,“最多,帮你注意别被下蛊。”
“……好。“
困倦感涌上心头,越长玦放松全身,躺进包容一切的黑暗,亘古悠远的宁静将她吞没,时间在此刻停摆。
奔波两世后,她终得片刻喘息,能在无人找到的角落,睡一个好觉。
“伏虞,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