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前求医还珠楼的身影浮现眼前,相处的细节历历在目,凤蝶思量少顷,暗自慨叹。
越姑娘很好,但总少了一些真实的存在感。
她柔和语调,犹豫开口,“其实主人……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冷酷无情。”
“不。”
躺椅摇摇晃晃,一只养尊处优的手伸出,示意侍女添新的刷锅水。
“温皇生性懒散,感情亦是麻烦的源头啊。”
“哦,”凤蝶点头称是,“那这卷让主人不满意的书册,就送去伙房当薪柴吧。”
“……”
“我真是将你宠溺太过,连主人的物件,也任由处置了。”
“主人不满意的,就是无用之物,当火烧了又如何?”
神蛊温皇“哈”了一声,“虽然似是而非,也非全然无用。”
至少开篇首句“左手持剑,虚点乾坤”,证明书册的主人在最初习武时,就有一把剑。使用此剑时,需心入冥寂,才可发挥功效。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的手拂过书名,留白的一角四四方方,仿若女子无心摆下的筹码。
断句残篇,模棱两可。
她知道这卷书会到自己手里,才抹去信息,留待猜测吗?
智者的思量漫无边际,他仍未决定是否要再开一局,奖赏是双方都不存在的东西。
但与之对等的筹码,既已抛了过来,就没有不跟的道理。
“凤蝶啊,“蓝衣文士似笑非笑,“你们间还有通信吗?”
忙碌打扫的侍女回头,见他一脸愉悦,想来又有了新的坏主意。
“有啊,”她没好气道,“主人,我忙得很,没时间替你代笔。”
如往常一样,神蛊温皇忽略了她的抱怨,继续无情征用侍女的休闲时间。
“我需要你,指引她去一个地方。”
礼尚往来,凤蝶放下扫帚,拿起掸灰棒,同样无情地向主人俊雅容颜上招呼,“什么地方?”
神蛊温皇侧头避过,微笑不语。凤蝶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脸震惊地停下动作。
“主人,那个所在都是蛊虫毒物,你——”
“她身上有我的情蛊,不会有事。”
掸灰棒砸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出远差的少楼主水土不服的症状再度加重,脑中一片嗡鸣。
“哈???”
作为三途蛊的宿主,被各种奇毒喂养长大的凤蝶,自然知晓情蛊的功效。
她看着抚养自己长大,又被自己照顾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人,突然觉得自己先前苦心开解的一切,都多此一举。
“你们……”
故友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逐渐崩塌,她不忍直视地眨眨眼,决定再也不掺和两人奇奇怪怪的纠葛。
可在她身后,蓝衣文士却笑意渐深,甚至重新拿起书册,幽蓝双眸扫过先前乏味至极的后文,尽是教人凝神守心,去除杂念的废话。
赌桌之上,跟注与弃牌的博弈,情感与理智的较量,才是最有趣的。
如果你能接下温皇的筹码,仍有趣味的举动。
或许,再开一局又有何妨?
另一边,越长玦自悠远梦境醒来,客栈窗外日上三竿,她伸手遮挡光线,仍觉冰冷无比。
燕驼龙借出的《异域搜奇录》,记载了徐福携三千童男女东渡的传闻,并注明结局“永不再归。”
但寻找徐福的白比丘认定他还活着,于是从东瀛远道而来,打着“解除长生诅咒”的正当旗号,反手加入阎王鬼途,顺便把自己也拉了进去。
明明阎王鬼途的终极目标,是研究长生不老药。
那么,另一个寻找徐福的目的呢。
当年为始皇东渡寻找长生不老药的方士,竟与阎王鬼途的终极目标殊途同归,若他还活着......
越长玦叹了口气,实在不愿做出最坏的猜想,验证一个过于沉重的秘密。
为什么本该死去的人,包括自己,仍活在世间呢。
她倒不是不想活,只迷惑命运的馈赠,是否暗标了什么价格。
“伏……虞?”
异世界的太吾传人,正呼唤被自己舍弃的信物。
那是一把造型古朴、质地非金非铁的剑柄。因在剑柄两面篆刻“伏”“虞”二字,故以伏虞为名。剑柄上原本的剑刃已不知所踪,亦不见半点断折的痕迹。
历代太吾死时,都会将意识与功力汇入其中,如果要为自己脑海里的意识寻一个源头,只有不知所踪的剑柄。
铸剑山庄的炉火再烈,终究是凡火,伏虞剑柄,是灵物。
客房空阔,寂无回音。
按照计划,明天就该去尚同会了。
她想起那夜潜入苗疆天牢,窥见真眉被读心术拷问的一幕。
带着枭岳的墨家钜子,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无论所见为何,可一定要看见方之墨的脸,并为自己的怀疑做出验证举动啊。
毕竟与慕容胜雪约定的时间,只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