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熤直觉不信,主要原因当然是赵扶桑那一副很有故事的沧桑表情。
尹观庭……尹观庭并没有继续说话。
按理说那件事过去了快十年,这么些年下来,他现在阅历深厚,功成名就,早就有足够的心智去处理年少时留下的伤疤,然而心结之所以是心结,盖因当事人自己都不愿意去理会线头。
“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尹观庭喉结滚了滚,艰难吐出几个字。
要是王信鸿在这,估计得感动的老泪纵横,从恩师李教授,到他这个和尹观庭关系亲近的师兄,大家都试图让尹观庭从失败的阴影中走出来,然而尹观庭一直死犟,把伤疤捂得严严实实,用严苛繁忙的工作把一切关心挡的严严实实,仿佛这样就能掩盖掉当年的无能为力一样。
但这又没用,当年高分考入R大社会法学专业,在劳动人事方面学术嗅觉敏锐地让人赞叹的高材生,至今连看一眼劳动争议案件的勇气都没有,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嗯?后来呢?”
严熤上前几步,走到他前面,转了个身,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认真看着尹观庭。
他黑亮的瞳孔中映着碎月,星星点点的。
这和老师、师兄看他的眼神不同,没有宽慰没有怜惜更没有隐约的恨铁不成钢,有的只是单纯的好奇和眼睛主人都没注意的信任,仿佛他尹观庭做出什么决定都是天经地义的。
平心而论,他有那么值得严熤信任吗?
尹观庭内心翻腾,但不得不说,这样纯粹的眼神反而安抚他那些无处安放的羞耻,好像他真的变得坦荡而无所不能,能够对过去的一切坎坷悠然以待。
于是那些他以为再也不会回顾的事情就这么简单说出口了。
“大概是大三实习的时候吧,我当时和家里闹了些矛盾,放弃了在光源集团的实习,去了一个师兄的律所,恰好我前男友家里出事了,需要一个律师,我就以他代理人的身份做了人生第一个案件……结果有点惨烈,我不太能接受,干脆直接放弃了金融,转而专攻法律。”
后面的话基本没能进入严熤的脑子,他满脑子都是三个字:
前男友前男友前男友……
严熤目瞪口呆。
说话说一半的尹观庭:“……”
友好而温馨的互诉衷肠忽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过了半天,严熤突然回神,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哈,哈,所以师兄你提醒我赵……对我……嗯……是因为你看出来了?真的有gay达这种东西?”
“或许吧,我一般不注意这个。提醒你是因为赵扶桑浪荡惯了,狗改不了吃屎,”尹观庭随口说道,仔细看了看严熤的表情,“你很难接受?”
“没有没有没有!”严熤头摇成了拨浪鼓,“我只有一时没反应过来,就,你看上去不像嘛!”
尹观庭来了逗弄人的兴致:“那你觉得gay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严熤语塞。
他又没见过几个,怎么知道!
尹观庭一挑眉:“那你怎么知道我不像的?”
严熤:“……”
总不能说就你平时训话的言辞,一看就是人类绝缘体单身一百年。
这话说出来估计得当场沉入大海,严熤只能讨好地冲人求饶:“我错了,我不该刻板印象的,师兄你要不继续说说你的心路历程?
“所以你前男友难道是你职业道路的引路之光?”
尹观庭摇摇头:“什么引路之光,噩梦还差不多。”
这事情展开讲难免给人回顾噩梦的错觉,尹观庭封存这么多年的回忆,偶然触碰一下都烦躁的要命,今天能说这么多,全靠严熤眼神触动了他某根神经,可以说是色令智昏了。
月下观美人有几分道理。
尹观庭自嘲一笑,随口敷衍明显还很好奇的某人:“不是说了吗,后面结果很惨烈,之后我就专门做律师了,一直到现在。”
严熤有些不甘心,但人不说总不能压着他开口,只能一脸郁郁地转过身体。
尹观庭说完,想起什么似的:“这件事我当时身边的人好多都知道,但知道的不全,所以,赵扶桑说的你都别信。”
关赵扶桑什么事情。严熤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了。
尹观庭被他的乖巧安抚住了。
行,孺子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