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也满意了,又把腰杆挺得笔直,终于言归正传:
“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们还是来谈谈正事吧——我知道你们在替圣座办差,要去调查一个对他们出言不逊的人。”
神谷立刻皱紧眉头,警觉起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您也不像是隶属于圣座的人。”
他无意识地笑了一下,仿佛我们在明知故问:
“小姐,这里是全雷根斯堡消息最灵通的地方,通过蛛丝马迹分析出这些易如反掌,更何况我本就对你们有事相求,自然也会事前多加了解,即便你们先前在卡斯尔登时,我也尝试与你联系过,只可惜失之交臂。”
尽管他先前对待我们的态度根本不像是有事相求的样子,但我还是把心里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摆出镇定的表情等着神谷表明立场。而他虽说有事相求,说完之后却又没了继续下去的意图,似乎是在等我们开口。
神谷动了动嘴唇:“我们跟着线索到了黎巴嫩,在搜索一家医院时遇上了你们的佣兵,还发生了交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歼灭了他们,然后在善后的遗物中得知,这群人来自巴伐利亚的某个□□会所,还与另一个秘密组织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丹泽进一步问道:“如果那群人隶属于巴伐利亚总会所,为什么你要来雷根斯堡,而不是去慕尼黑?”
她指了指弦千渡:“因为我们遇到了这家伙,他自称是某支小队的军医,全军尽墨之后只剩他一人。我们在贝鲁特的机场遇见了他,然后分道扬镳,后来再见面时,他又对我们说了一些晦涩的话。”
神谷果然没有把话说满,她隐瞒了那封信件的内容,然后试图跳过这个线索而直接把话题引到 “The Olympians”上。会长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弦千渡,心里有了几分数:
“看来是他向你们提到他要回雷根斯堡,你们才跟过来的?”
“并不完全如此,先生。我们不在雷根斯堡,也不会因为他的出现而跟来这里。”
“这一点我也很清楚,你们住在克尔海姆郊外的韦尔滕堡修道院。”
说这话时,他一直盯着神谷,用不痛不痒的试探来勾起我们心中那些尚未泯灭的希望。他在等待,等待我们说出此行的目的,并用这种深埋在昏暗当中的沉默,在无形之中动摇我们的意志——如果不是神谷站在我的身边,恐怕我已经把考利茨神父相关的事情和盘托出。
神谷点点头:“我有一位同僚是那里的执事,他负责监控这片地区,以便在出现异动时,圣座能够及时做出应对。”
她说得十分谨小慎微,尽量让自己那半真半假的说辞看起来滴水不漏,我们都想先知道那件让丹泽先生有求于我们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再考虑有条件地把我们掌握的信息像挤牙膏一样地一点一点透露给他和他身后的弦千渡。然而丹泽仿佛对我们的心思洞若观火,却又看破不说破,依旧只是旁敲侧击:
“我知道他,他之前的驻地就在雷根斯堡,两三年前却突然毫无征兆地去了韦尔滕堡。很多人都以为他失踪了,他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去之后也杳无音信,我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得知他的下落。”
神谷那刚舒展不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她微微叹气,在这位年龄和阅历都远胜过自己的中年人面前,她没有丝毫优势,丹泽先生沉稳平静的声音仿佛在告诫我们:不要耍滑头,不要心存侥幸,不要白白消耗他对我们的耐心与善意。
她也听懂了弦外之音,斟酌片刻:“那个人在我们来到韦尔滕堡修道院之后不久便找上门来,我们在交谈中都提到了一个叫‘The Olympians’的结社,不知您是否对它们有所耳闻?”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东西,会长露出满意的神情,缓缓点头:
“既然小姐您提到了这个,那看来我们多少有些共同语言。实不相瞒,我刚被雷根斯堡会所吸纳为□□成员时,就开始根据那些早已流传在这世上的奇谭,追查深藏在它们背后的真相。我暗中调查了三十年,去过许多地方,与各种流派的神秘主义者交谈,查阅封存在档案馆中那些泛黄、甚至字迹都已经模糊的卷宗。即便如此,我看到的也只是这个世界的一角,似是而非,晦暗不明。”
我本满怀期望地以为他能提纲挈领,但阅历丰富的人似乎都喜欢从心所欲地细水长流,我们也只能耐着性子听完他的长篇大论——他走过很多路,经历过遂愿,但更多的是幻灭,在他的言语当中,我进一步理解了他的偏执而癫狂。在理解完这些之后,我便把他讲过的故事抛到了脑后,不再回想,因为我不想也成为一个偏执而癫狂的人。
但好在苦心人天不负,在展开调查的第二十个年头,约摸十几年前,他终于在一份十九世纪后半叶的一份手稿中摸到了蛛丝马迹——起源于巴伐利亚而旋即又被当局绞杀的光照派秘仪,与东印度公司解散之后的三百人委员会,再经过数次秘密会晤之后决定合流,他们相信那股想要打破一切世俗权力、建立新世界秩序的思潮,借助大不列颠蒸蒸日上的国力,一定能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开花结果,散发出科学与真理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