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镜台又回到了那一天。
邪修的眼白上遍布血丝,眼球也隐隐泛着不详的红光,不详的血液像树枝一样交错在他的手臂上。他扔下已经失血而死的妻子,像是扔下一个破布人偶。被妻子死死护住的婴孩摔在地上,给地面染上了一片猩红。
“黎萤这家伙,嘴是在我们玄灵寺里开过光吗。”二人猝不及防地对视,吓得余镜台噔噔噔倒退几步,下意识给自己套了一个金钟罩。
“这是幻境吗……”余镜台还在疑惑间,那邪修已经朝他奔来。邪修双手呈爪状,指甲是一种不正常的尖锐,余镜台甚至听到了他移动时冽冽的破空声。
“铮!”
锡杖卡在邪修双爪之间,蓬勃的灵力攒于瞬间爆发,硬生生逼退邪修数步。余镜台又给自己套了一个金钟罩,确保自己可进可退,手中锡杖散发着威严无比的金光,看似胸有成竹,实则心中方寸大乱。
这个情景,这个背景,按照一般套路来说,偷袭的那家伙不会是要我再经历一遍这个时间点吧,我……要再杀掉他一次吗?
余镜台只是愣神一瞬,那邪修已经重新奔来,身上的血渍散发着浓浓的恶臭。他一下又一下攻击余镜台的要害,速度之快让余镜台只能后退一步又一步的防御。
“为什么不杀了他呢?”
一个轻柔的声音绕在他耳旁,带着浓浓的娇媚和诱惑。
出现了!在幻境中引诱人心的声音!
余镜台看似冷静,实际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余镜台:烙铁我们的手段不要这么老套啊啊啊啊!!!
“只需要抬抬手,你的武器就能轻易地穿过他的心脏,你就摆脱这个困境了。”
“他弑妻杀子,杀了一个村子的人,身上的罪孽已是不可饶恕,你这是为民除害,在做好事啊。”
“你难道没看到那些人的惨状吗……”
“女人和孩子都在哭泣,这个家伙已经不可以被称之为人了,这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杀了他吧……”
“杀了他……”
不知来处的声音还在继续。余镜台身边的金钟罩裂开一个又一个,又补上一个又一个,他的思维又回到了那天。
脆弱,冰冷,黏腻。
太多的负面情绪如纤细柔软蛇信一般缠绕上他,悄无声息却又窒息异常。
他抬起了手上的锡杖。
“对……乖孩子,就是这样。很简单,往前一送就结束了……啊!”空中的声音更加柔软空灵,只是在话音末尾发出一声无比凄烈的惨叫。
余镜台脑中混混沌沌的感觉瞬间消失,而在此时,他的锡杖离那邪修只差毫厘。
入眼的景象分外熟悉。月白剑穿过一红袍人的肩膀,牢牢地钉在树上,对方手脚上各附了一个束缚行动的阵法,腰上还用了几根麻绳和树缠在一起。
黎萤的脚颇为豪迈地跺在树上:“这种小把戏也敢耍到你姑奶奶面前,是不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
按平常来讲,余镜台现在应该阴阳黎萤几句,但他现在完全没有这个心情。幻境里黏腻的感觉仿佛还缠绕着他,让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着。
他控制不住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懦弱拖了这个队伍的后腿。
枕苏翻出两粒清心丸递给他,给他解释了一番。
这个邪修修炼的术法,是以白雾为载体展开幻境,让对方沉浸入自己曾经的挫折或欲望中,若不能破开此境,前者是被折磨到精神奔溃,后者是意识逐渐模糊,最后统统成为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但在幻境这方面,他遇见了克星。
黎萤作为瑶寨百年难遇的圣女,身上早就植入了一种神蛊,蛊名五行,压制万蛊,且几乎可以免疫所有负面状态,包括作用于精神的虚假幻境。若是境界高的大能,或许还有些影响,可惜只是个有点境界但不多的邪修,所以她根本就没中招,拿着匕首就莽上去了。
但那红袍人身法颇为诡异,感觉让人无法触及实,黎萤小猫磨尖了爪子也没能抓到目标,气得她炸毛乱挠。就在黎萤快要抓狂的时刻,枕苏和凌清秋同时清醒过来,长清剑气封锁住了红袍人身后退路,月白剑和阵法同时将其镇压。
“这人手段诡异,不像是正经修士。联系执法堂。”枕苏来到红袍人的身边,又加固了一层束缚阵法。那红袍人却身体颤抖,像是遇到了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为什么……”他的声音由低喃转为嘶吼,“为什么你的幻境是空的?可恶的天才,你是……怪物,怪物!为什么你的道心能如此坚固?你就没有过失败崩溃的时候吗?你没有想要的东西吗?”
枕苏歪了歪头,好像不知道他在破防些什么。她摸摸肩上的发丝,语气一如既往:“还好哦,让人心性崩溃的经历我的确没有过。”
“因为某次失败或挫折就打退堂鼓的人,还是在害怕吧。害怕再次失败,害怕面对未知。”
“可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失败对我来说很常见,但我不觉得这是耻辱,只要我能从失败里找到我的应该找到的东西,下一次就能克服它,这没什么不好接受的,也没什么羞于开口的。”
她微微眯起眼眸,其中闪烁的光芒像是璀璨夺目的银河。
“我想要的,从来不需要在虚妄间。”
“又如何被它影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