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游?他能懂什么?”韦照神色不屑道。
韦瞻头也不抬:“你可别忘了,方家到现在,已经接连出了两个十来岁的一等公了。当初从太祖皇帝手上获得世袭爵位的人家不在少数,但是你现在走出去瞧瞧,其余还留在京中的几家,有几个是能做到方家这样的。”
“可我瞧着陛下也没有那么地看重方家。”
“凡是不能只看表面,”韦瞻的语气不紧不慢,“你就说这建京现在,谁能有他方明游胆子大?如今就连佟家都能被他拿来在陛下跟前表忠心,你说在这件事的后头他是得了谁的意思?”
他放下了手中笔,望向眉头紧皱的胞弟:“你就说许鹄这个商户子,都能凭借陛下的器重而一跃成了世人口中的许相爷。若是方明游能在佟家这件事上处理妥当,那他就必定会成为陛下手上的一把崭新的刀,而且还是专门用来对付我们这些世家的刀。”
韦瞻的嘴角噙着笑,他如今虽已五十有二,但在他的身上却看不见一点疲态,当与四十来岁的胞弟并肩而立时,他看着反而比韦照还要精神焕发。
“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还得在这件事上多多帮衬着些佟家才是。”
“帮?”韦瞻笑着摇了摇头,“你可帮不了他们。你虽身为建京府尹,但又怎知身边没有潜伏着皇抚司的爪牙?有些事情一旦被查出来了,你就算是有心帮着隐瞒,怕是也躲不过皇抚司的眼睛。”
“那大哥你的意思是......”
“你只需尽好分内之责,至于旁的,大可让给想做的人去做。”说罢,他放下了手中的笔。
韦瞻自先帝时起便已入朝为官,能走到今天除了家族的托举,更离不开他自身的才华和努力。浸润官场这么多年,韦瞻也并非不知道天子对世家的忌惮,不过那又如何?陛下虽特意为广大寒门学子树起了个许相鹄这个榜样,激励着他们上进,但他又离不开世家为朝廷输送的那些优质血液。更何况读书又哪里是什么容易的事,就算是投胎到了门第显赫的世家大族里,假若自身没有过人的天赋,照样还是难以走到天子的跟前。
就算是硬抬了个许家出来又如何?纵观文臣队列里,大部分人仍出自名门。如今又奢望个武将家的小儿出来打压氏族的气焰,到最后怕不是竹篮打水。
不过韦瞻着实也没想到,方明游的投名状会是佟家。
同僚之中能得到他另眼相待的,除了许鹄以外,便只剩个佟睿。想当初家中长辈为他取名为“瞻”,便是希望他能拥有高瞻远瞩的智慧,后来他也不负众望,仕途一帆风顺,最后荣膺圣眷,在朝中的官职越来越高,韦家的荣耀也因此得以延续。
而这时,他看见了佟睿。
韦瞻自诩目光已是长远之人,没想到佟睿居然比他考虑的还要周全。韦瞻眼见他为了家族的繁兴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耗费大量精力,只为了能将资质平平的胞弟推上了吏部侍郎的位置。佟家在明面上看上去花团锦簇,但倘若定睛一瞧,便能发现这所谓的昌盛背后,是佟睿竭尽心力的维系与考量。
人啊,有的时候考虑得太过周全反倒成了自身的拖累。
——
竖日,方明游一大早便又领了衙差站在了佟家的大门口。这日正值休沐,佟睿两兄弟得了通报,很快就出现在了人前。相较于上次的剑拔弩张,今天的佟家人出奇的好说话,他们很快就敞开了大门,任由衙役进府搜查。
“佟尚书这是想明白了?”方明游经过佟睿身边时,驻足笑着问道。
佟睿表情平静道:“祁国公此言何意?你我皆为朝廷命官,既身在其位,就应该配合朝廷行事。”
“佟大人能这么想做好了。”方明游眉眼弯弯,他的视线如蜻蜓点水般掠过了一旁的佟广,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若是换作平常,佟广决计会因着这般轻蔑的眼神火冒三丈,但现如今他唯一的儿子下了狱,这两日里他筋疲力尽,实在是没有心思再去计较这些。尤其是当他望见方明游身后带那一排排拿着农具好似要来春耕般的衙役,更是心虚地低下头,掌心顿时湿漉漉的一片。
虽说他昨日已经在那两个小厮的指路下,吩咐心腹将那埋在园子里的白骨转移到了别处,可这会儿他还是感到有些隐隐的不安,毕竟那些东西还藏在府内,他害怕它们会像那间密室一样展露于人前。
于是佟广十分紧张地跟在方明游的旁边,他眼见着他们一直挖到了晌午仍旧是一无所获,紧张的思绪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祁国公,恕我直言,看来我佟家确实是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佟广大着胆子下着逐客令。他盼望着方明游能早点离开,这样他才能彻彻底底地松一口气。
“佟侍郎这么着急做什么?”方明游站在树荫下,将手中的折扇“哗”地一下展开,“这找东西自然是要多花些时间的。当然了,若是佟侍郎担心你这宅邸的维修,那你更是大可放心。这几日里你府上用于维护家宅的费用,我祁国公府愿意坐双倍赔偿。”
款冬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布局,一边听到方明游这宛若暴发户的发言,终是没忍住,悄悄叹了口气。
佟睿脸上挂着客气的笑:“舍弟只是说笑罢了,这种事儿哪里还用得着麻烦祁国公呢?”
“没关系,我们方家虽说人不多,但是好在钱多。”方明游的折扇在身前晃了两下,他下巴高抬,满脸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