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一句“世子殿下”,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像是在和所有人强调着万俟钰的质子身份——毕竟质子在大梁人这里是没有被称呼为“殿下”的资格。闻人御风猛然升起了一股居人篱下的挫败感,他原以为自己早就在平日里那些大梁百姓的骂声里练就了刀枪不入的良好心态,但是当方家人出现时,这种失落的云泥之别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方家是北越的梦魇。
一个骁勇善战的方引鹤死了,他们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迎来了同样骁勇善战的方明淮。那位少年祁国公横空出世,屡战屡胜,令北越元气大伤,而最后在灵州的那一战,更是直接把他和世子统统打来了建京。现在闻人御风看着面前这张与记忆中的少年将军有着四成相似的脸,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在北越听到方明淮连破七城的那天。
闻人御风是跟着万俟钰一起进过军营医治过伤员的。他记得当时那个跪在北越王面前请命出征的万俟钰,那时的世子也如眼前人一般意气风发,他们领兵去了灵州,想千方设百法却也没能守住最后的那三座城池。
与灵州战败相隔不久的,是北越王决定将世子送往建京为质的消息。
世子应当是恨死方家人。
闻人御风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偏过脸去看万俟钰的表情,世子的面上依旧还是在笑,只是眼底好似结了冰的湖面般满是冷寂。
“唉,你好歹都是袭了爵的人了,怎么连半句实话都听不得?要不怎么都说方家人一代不如一代了呢!你们大梁有句成语是怎么说的来着?”万俟钰顿了顿,作出一副苦苦思索后方得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对,忠言逆耳。”
他看着方明游眼睛,笑着继续道:“这样看来你们方家在大梁的人缘也不怎么样嘛!就连这么常见的成语还要我说与你听。”
“那我可真要多谢谢世子殿下了。”方明游似笑非笑道,“世子殿下懂得这样多,想必世子殿下在北越的人缘一定很好吧?”
万俟钰的嘴角被他的话一点点的压了下去。
偏偏方明游还继续往他心口上插着刀子:“可惜了,我不像世子殿下你一样,有着颗七窍玲珑心,就算是身处异国,殿下也能活得这般乐不思蜀,我等实在是佩服,佩服。”
万俟钰眼里的冰在方明游话里结得越来越厚,他看着方明游的脸,冷笑道:“你这张嘴怕不是从你那个短命鬼的哥哥那儿继承的吧?不然你们兄弟两怎么会是一样的伶牙俐齿。”
“短命鬼”三字一出,身后的成器佩剑出鞘一寸,方明游抬了抬手,制止了成器的动作。
“看来世子殿下你是真的很在意我兄长啊。”方明游冰冷平静的语气落在了万俟钰的耳中,似是寒冬里凛冽的风雪,将万俟钰的身子在他的话里冻得一点点僵硬,“也难怪,谁让你这一辈子都得时他的手下败将呢。”
扇柄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闻人御风满眼担忧地望着万俟钰。过了良久,万俟钰像是终于解冻了般,勾起唇角自嘲地笑了。
“行吧,真是输给你们这些姓方的了,简直就是我的克星啊。”万俟钰故作苦恼地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坐在旁边的松萝抱着郁李的胳膊看得津津有味。
这不比那些个戏文里唱的有意思多了?
款冬见他两结束了话题,这才得以将声音插了进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得称呼我一句公子才对。”方明游凉着声音就纠结道。
“哦,公子,”款冬耐心地改口,“所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另一个声音紧随其后,带着熟稔的亲昵:“我就没有那么多穷讲究,款冬你想怎么称呼我都行,哪怕是叫我阿钰都可以。”
“世子请自重。”方明游一字一句地强调道,“这是我祁国公府的人。”
万俟钰不甘示弱道:“那又怎样?她这不是还没到你府上去当差吗,万一人家要是改了主意呢?”
“可是她在我这里还有欠款未清。”
“她一个姑娘家又能欠你多少银子?你何至于小气成这样?看来你们方家人这几年大梁还真是混得不咋地。”万俟钰的话里再次狠狠地踩上了方家一脚,颇为豪气道,“说吧,她欠你多少钱,本世子今天替她全部结清!”
方明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世子殿下大气。看在世子的面子上我抹个零,就算二十三万两吧。”
万俟钰的声音一时卡了壳,方明游整暇以待地望着他继续道:“世子殿下打算什么时候把钱送至我府上?”
“我啊哈哈,这个吗哈哈哈。”
万俟钰一路尬笑着挪到了款冬的身边,用手挡在嘴边压低了声音道:“你且先忍一忍,我迟早会救你出来的!”
款冬几人表情颇为无奈地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