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监判一愣,抬头只见前方两三人边走边窃窃私语,听到这,他默默地往边上走了些,虽说自己平日里同内阁那群人都是公务上的往来,但同六部那边也无甚私交,如今程首辅与张阁老都入狱了,这朝堂上不就是姚尚书说了算了?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也没来得及多想,他们这群臣子便被将士隔到两边,中间开了一条路。
他往后一看,正是珉王携众藩王来了。
珉王一身孝衣,常年带兵在外打仗,身姿挺拔,一股不怒自威之相,让人退避三分。
陛下薨得突然,尚未立储,如今看这阵仗,怕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到了太极殿门口,百官纷纷遵循礼制按规矩一一站定、下跪、叩首,一系列繁文缛节行完后已至午时末了,光禄寺安排除了几位辅政大臣外的臣子在奉天殿偏殿内用午膳,他们个个掩面而泣,一副伤心欲绝之态,唯独工部左侍郎魏正良端坐桌前,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他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立刻便被人注意到了,便有人站出来指着他骂:“魏阁老,陛下薨逝,你怎这副冷漠的模样,还有心思在这吃,简直大逆不道!不尊圣上!”,说话之人正是探花郎李裕。
听到这,魏正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从容地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李裕,缓缓说道:“第一次听说吃饭还成了大逆不道之事,怎么,以后这天下人都不能吃饭了?”
“你!强词夺理!”李裕眼睛直直地瞪着他。
众人都当作笑话看着,没有人站出来帮他说一句。
魏正良理了理衣襟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你....要做什么?”李裕一脸警惕地看着他,说得支支吾吾。
魏正良依旧笑容挂在嘴边,只是拍了拍他肩膀,随后俯身将他桌子上那份吃食端走了,边走边说:“陛下在世之时,尚节俭,作为臣子又怎能不奉行,既然探花郎伤心过度,食欲不佳,那我便替探花郎吃了,免得日后有人在背后参你一个浪费粮食的罪名。”
李裕被说得面目通红,狠狠地拂了拂袖子,便离开了。
魏正良见此,没再说话,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来,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此时,他脸上终于露出凝重的神情。
陛下突然薨逝,太医院的人说是恶疾发作,但陛下身边的严公公自缢,锦衣卫指挥使徐尤亦不知所踪,紧接着首辅与张阁老入狱,珉王顺手接管了北镇抚司,这一庄庄一件件离奇至此,定然同珉王脱不了干系。
还有太后。
想到这里,他握着筷子的手一紧,如今姚启靠着太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内阁,但他明白,即便太后拥护珉王上位,内阁还会是内阁,而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去诏狱里见首辅和程阁老一面,方好做出下一步打算。
只是,若自己亲自前去,定然会被当作同谋一同打入诏狱,他得找一个人替自己去。
半个时辰后,百官修正好仪容,再次前往太和殿为嘉和帝守灵。
魏正良想到这三天自己定然是脱不开身,于是便私下里买通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带句话给自己的夫人,回来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秦监判。
“魏阁老。”秦监判朝他行了一礼。
“秦监判可有事?”他问。
秦监判摇了摇头,只是捋了捋胡须,抬头看了看天,说:“监正观了天象,说这几日恐有大乱,臣忧心罢了。”
魏正良抿嘴不语,心道,这江山即将易主,哪能不乱,还用得着夜观天象。
秦监判见他没回应,又开口道:“监正还说了,凡事得遵循祖制,顺应天命,才会恩泽福祉。”
他这番话让魏正良听得蹙起了眉头,遵循祖制,能登上皇位的都是遵循祖制,都说自己是授命于天,但这人显然不是想要说这些。
“既如此,依钦天监所观,这天命应谁受?”
“额....”秦监判被他反问得说不出话来,储君之事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官怎敢妄议,最后只得悻悻答道:“朱笔提,金匣藏,当然是储君册上的天子,只是方才听乾清宫的小太监说金匣不见了。”
魏正良并不想为难他,挥了挥手便离开了,但刚迈出去一步,猛然觉悟,金匣!不见了!
从一开始便没有人提起过金匣之事,即便里面没有储君册,那么金匣至少得在,但若是金匣不见了,若是不见了,那么,说明有人故意将其毁了,而里面恰恰有储君册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若是没有金匣,严公公又自缢了,从侧面来说过也恰恰证明了陛下已经定下了储君入选这个可能,那么即便最后珉王上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有人想要伪造一个假的出来,也要耗费些许时日,如此便可拖延时间。
“秦监判,如今这局势,你我心里都明白,我今日便同你明说了,若是最后珉王上位,我是没什么好下场,如今赌上自己乃至背后十几口人的性命拼死搏一搏,不知秦监判可否帮我一个忙?若是你不愿,我亦不强人所难。”
秦监判终于等到他这句话,虽然自己只是钦天监一个小小的监判,但远不甘于此,便挺起胸膛,毕恭毕敬道:“魏阁老请说,只要是下官能做的,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所托!”
魏正良走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听得秦监判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为了儿子的仕途,他还是硬着头皮一口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