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有条不紊说出计划,一时间,耳机里安静了。
“找人假扮阮雯玲的妈妈?能成功?”
“我们站在隔壁教学楼楼顶,比白楼足足矮了2层,以俯视的角度,不远不近相隔约七八丈,这个距离,只需衣着轮廓有几分像,就能给阮雯玲造成足够刺激,一旦攻破心防,你们就有机会用法器把膏肓鬼逼出来。
倘若此计失效,我们还有补救方案。我刚才看……问了陆兄,她俩所在位置确实不好,远离下层窗口,难以在半空救援……“
“是陆鸣说的,还是你自己看到的?说清楚!”顾希宵咬着后槽牙打断:“我告诉过你,不准勉强用眼,更不准在强光下摘墨镜!”
“咳,这事我们回家说……”李莲花顿时气弱。
“噗”的一声,不知哪个队员忘了关麦克风,堂而皇之笑了出来。
李莲花歪了歪嘴,只当没听见,面不改色续道:“虽然半空救人有难度,但楼下地垫已铺好。地垫虽不大,但找几个臂力过人身法灵活的队员站在地垫四周帮着接一接,也不算难事吧?两个不到百斤的少女,7层高度,一旦砸在凡人身上难免筋断骨裂,可我们灵犀的外勤,应能搏上一搏?或许有损义体,可比起两条活生生的人命,还是划算的呀。”
顾希宵眨了眨眼,李莲花说的很对,谁说荟聚三界精英的灵犀外勤必须要在楼顶解决问题?自己真被四区凡人的固有思维给拖瘸腿了。
“顾科,让我去接,我练过金钟罩,砸不坏!”
“老夫织有护体祥云,可御千斤之力。”
“我轻功好,那小妮子要是跳出地垫,我半空把她拽回来便是!”
“还有俺!”
“小鱼,立刻准备结界和人手。如果攻心失败,我们就使用这个planB补救。对了李莲花,你是不是漏了阮雯铃手上那把刀?”
“这就靠你了呀顾科,你擅长暗器,15丈内灭蚊钉弹无虚发,你的职责就是盯牢那把刀,必要时出手击落,确保人质安全。”
顾希宵在心中复盘整个计划,自问想不出更妥帖的方案。正要拍板,一个弱弱的声音问:“你们……你们准备找谁假扮阮雯铃的妈妈?”
发问的竟是那个恍恍惚惚的女老师,她犹豫再三,终于说:“无论谁扮阮妈妈,攻心恐怕……有点难,你们还是多下点功夫在补救方案上吧。”
“余老师,你为什么这么说?”陆鸣奇道。
“因、因为阮雯铃的妈妈以前当过模特,个子高,很少有人能像她……”
“俯视角度下身高不是大问题,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假扮她,只需身形有几分相像,穿上同样的衣着,让她联想到事发当天的妈妈就行。老师,你这么了解阮妈妈,不如就请你扮做她可好?只需在楼顶站一站,我会告诉你说什么,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不不不,我不行,她妈妈是长发,我是短发,我还恐高!我根本上不了楼顶!”
李莲花闻言摘下耳机:
“余老师,我们现在所在的教室位于这座楼最高层,教室门外的走廊是挑空的。你刚刚经过走廊时,气息均匀步履稳健,你现在还倚在窗边,你真的畏高吗?”
“我……”
“还有,自阮奶奶进教室后,你开始心跳加速、局促不安,还刻意避得远远的。据我所知你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在怕什么呢?还是说,你只是怕某样东西,比如这件大衣,你见过?”
“这、这是阮雯铃妈妈穿过的大衣,她们居然没烧掉!”
“你果然认得。刚才阮奶奶说,这是多年前阮雯玲用积攒的压岁钱给妈妈买的礼物,对那孩子有特殊的意义。阮妈妈非常宝贝这件大衣,她这辈子,真正穿它出门只有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就是来这里见她的女儿,随后她脱下大衣,就从白楼楼顶……
余老师,胡警官说第一个发现阮妈妈坠楼并报警的人就是你。你既然认得这件大衣,必然见过阮妈妈生前最后一面。我猜,当日你就在楼顶,就在现场,你看到了什么,能告诉我们吗?”
“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余老师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很抱歉,余老师,我也不想逼你,但说出来,才有可能帮到阮雯铃。还是说,因为上次没能阻止阮妈妈坠楼,你深受打击,自责痛苦,所以这次,你想逃得远远的,好像这样就能事不关已,不用再受良心和责任感的双重煎熬,从此便可心安理得,高枕无忧了?”
余老师全身僵直,睁大双眼瞪着这个年轻的长发男子,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轻轻巧巧几句话便击穿了她心底最隐秘的城堡,使她溃不成军。
“那天午后,阮妈妈来找时,我的确感觉她状态不太好,但我没阻止她们上白楼楼顶,我只是跟上去看了看,我没想到她会……我明知道她欠了高利贷!如果我能再警觉点,早点阻止她就好了!呜……”
几分钟后,所有人耳机里传来了李莲花的声音:“假扮阮妈妈计划不变,人选也有了。不过后续计划需要调整……”
白楼楼顶的防护栏外,少女已在女儿墙上坐了很久,日头有点晒,她握刀的手有点酸。她抬腕瞥了眼学生手表,对同伴说:“快到点了。”
顾希宵见状狂点耳机:“李莲花,你找的人还没好么?阮雯铃在看时间,她随时会跳!”
“放心,晚不了一点点。嘶,陆兄,你出手太狠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俩在搞什么鬼?”
“稍安勿躁啊顾科。我说陆兄,这要寻短见的人还穿什么鞋啊?诶呦,行吧行吧就这样,来了啊!”
少女瞥了眼30米外那几个毫无作为的便衣,又看向手腕,电子屏上的秒针一格格挪动,仿佛穿透时光回到过去,那个时间点越来越近了,她开始心跳加速。对面逸夫楼顶发出不小的动静,似乎是玻璃之类的,稀里哗啦碎了一耳朵,她懒得理会,紧挨着的同伴却动了动:“咦?”
她抬起眼皮跟着看去。
一眼之下,她凝固了。
那女子长发半垂,身材高挑,全身裹在一件和这个季节很不相称的红色长款大衣中,只露出半截纤细小腿。她走得有点慢,却没有停留,径直来到3米多高的铁丝防护网前,也不知手里拿了什么,三下五除二,利索地在铁丝网上破了个大洞,轻轻巧巧就钻了进去。
少女颤抖起来,哽咽道:
“妈妈,是你吗?你来接我了?”
她说得又轻又低,几近呢喃,对面楼顶的红衣女子却似听到了,她侧了侧身,似乎不堪直面午后的强烈日光,双手都举到额前搭起帐篷才抬头笑了笑,笑容很是模糊,语声却异常清晰:“好久不见啊,小铃。”
干净又低沉的声线,柔柔钻入耳蜗,暖得无处不熨帖,少女却蹙眉道:“你不是妈妈,你是谁?”
耳机里一片抽气声,顾希宵按了按额角,这异想天开的计划,果然第一句就芭比Q。与此同时顾希宵也死死盯住了那个红影,眼底的震惊过后,转为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愠怒,又夹着几分佩服、外加忍俊不禁。身边那几个身怀异能的B组法系,在感受到顾科气场的复杂变化后,不动声色挪开几步,咱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
红衣女子平静道:“我是你妈妈的朋友,受她所托,来看看你,和你说说话。我时间不多,马上就要走。小铃,看到你还是这么乖巧懂事,我们都很安心。”
红衣女子说罢,向外跨了一步,少女的瞳孔一下放大:“你要去哪里?”
“去我该去的地方罢了。对了,你妈妈让我带话给你,你要好好学习,好好生活,明年参加中考,可以填你最喜欢的模范二中,你妈妈给你留了学杂费,从高中到大学都有,你不用担心……”
“你骗人!妈妈绝不会让人带这种话给我!”少女猛然打断。
红衣女子也不吃惊,只慢条斯理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她抓了我的手!“
少女浑身打颤,面上却用力扯出一抹笑,用尽气力大声道:
“她跳下去的时候,抓了我的手!
她想带我一起去死!
是余老师抱住我,我才没给拽下去!
她如果真的托你来,只会让你把我带走,她怎么可能要我好好学习、好好生活?!”
眼前红衣女子的身形已糊作一团,说出来的话却好似近在耳畔。
“不是这样的,小铃。你认得我身上这件大衣吗?你给她买的,她藏了多年,好不容易穿上是为了见你,末了还是脱下来,只因那是你买给她的,所以不愿弄脏。一件衣服尚且如此,你是妈妈唯一的宝贝,她又怎么忍心把你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