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丁泠安抚下,沈长修便钻去药房,同孟老一同研究救治丁泠的用药方案……
一直到了暮色渐起。
为了这样一个忽然闯来的陌生人,耽误了宝贵的一天时间,打乱了自己的计划,但沈长修觉得值!
他一定要守住这一条脆弱渐消的生命,被白小碗践踏的生命!是他内心罪恶的证据!
沈长修要将这个丁泠,将他健康的、活生生的、明媚的带到白小碗跟前!
让白小碗直面自己的黑暗!
沈长修站在院子里,负起手,仰望着头上的明月:吕禾!你是人是鬼,就让我一探究竟吧!
~
司礼监管事宅院。
暮色渐沉,屋内却依旧明亮如昼。
十二盏鎏金宫灯高悬,灯芯是用南海进贡的鲛人脂制成,燃烧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后宫正妃才够格用的摆设,趁撤下来清理的空档,白小碗偷偷让人布置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此时的白小碗,斜倚在一个破损了的紫檀木雕花的贵妃榻上,看着不远处铜镜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香炉中燃着从荷妃那里偷偷匀下来的龙涎香,青烟袅袅升起,在殿内盘旋。“这香是西域使臣进贡的珍品,据说一年只得十两……香气浓郁却不腻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味,像是御花园里初绽的牡丹。”
白小碗陶醉般呢喃。
“白爷,该用茶了。“小太监良芷微捧着描金漆盘轻步走来,盘上是一只青玉茶盏,釉色温润如玉,是汝窑今年新烧的贡品。
茶汤澄澈,泛着淡淡的金色,是用武夷山的大红袍冲泡的。
他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在舌尖绽放,带着一丝回甘。
学着宫里贵人的模样,斜靠着,一脸惬意。
享受着内心的满足感,“果然,权势才是最上等的补品!”
“我白小碗,哦,不不,”时间一久,白小碗都快要忘记了自己的真名字了,他垂眸阴柔一笑,“吕禾,吕木匠的小儿子!”
“哈哈哈,”想起过往那些黑暗、凄惨、趴在泥地里看不到尽头的日子,白小碗惨淡又疯癫笑着,笑着,眼眸里攒起一簇泪花,“走到今日,这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
下人来报:“白爷,外面送来消息,那个丁泠被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救走了,嘿,一转眼就不见了,奇了怪了!”
“戴着面具?!”白小碗抚摸着身上的流光锦,这流光锦十分珍贵,也只有后宫里的女人才能得以享用,是太后赏给他的,白小碗十分喜爱,他觉得披上这流光锦,自己就真的高人一等啦,彻底脱离底层,登上巅峰。
下人回说:“嗯,就是大街上,都学那个玉面公子的装扮,戴的面具。”
白小碗面脸色骤黑,挥着手喝到:“一群废物!那丁泠受了伤,不医治会死的,让人去医馆一家家给我找!让锦衣卫的人也一起!必须将他给找出来!”
下人连忙应着:“是是,我这就去吩咐。”
白小碗拧着眉头,紧绷着脖子,神色偏执又骇然,他嘶声裂肺:“丁泠,你想逃出我的手心?!做梦!!”
说完狠话,他忽然音色一转,又变得无比柔软,他趴在榻上,颤抖着手指抚一寸寸摸着床榻,哀婉至极,“晚上,没有你的小身子暖床,这可叫白哥哥我如何入眠啊……”
……
第二日清晨。
查看了丁泠的状况后,沈长修走出房外,一脸深邃的他对孟老拱手:“孟老,这孩子就暂时先拜托给你了,我有急事要处理,还请孟老,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要将他救好!”
孟老一脸惆怅:“小温,你交代的,我一定办好,但他,哎……我尽力。”
想到之前街上的那群人,沈长修双眸划过一丝担忧:“还有,外面可能有人在找他,你一定要将他藏好了。”
孟老点点头:“嗯,我有数了!”
沈长修怀着满腔愤恨,一掀下摆,大步跨出大门:白小碗,我沈长修来找你了!
一大早,离开了玉蒲堂,沈长修扭进细巷,朝倚阑珊的方向缓步走去。
时隔许久,再次回来,一时间心口复杂起来:这里,有开心,笑声,也有伤心,有难过。
曾经西樱倒在血泊的一幕,让他痛不欲生,如今回想,心口还是会有被一把揪起来的紧促感;拐角那处……曾经匆忙追出来追寻冷寒十的身影,那份手摸冰凌墙壁的触感,曾经的忐忑惆怅,一下子再次体味一二。
……
那些鲜活的感受一一呈现在眼前。
他无比热爱这里的生活,所以,如今做什么决定,也都要考虑这些身边人的处境,尽量维护他们的最大利益。
所以,复仇的事……他才做出这样的皆大欢喜决定,即便是会违背神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