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小心试探,看男人打着方向盘,口罩没摘,飞烁的路灯将高挺的鼻梁映出阴影。
仔细看的话会发觉他是笑着的,可话语间认真而不带一丝嘲笑,踏实地给予提醒:“上面就是镜子,需要的话,你左手边那个白色杆抽出来,那也是个镜子。”
代澜懊恼闭眼,对方平静的态度倒是让她舒服很多,可尽管如此也用了五秒接受自己丢大脸的事实。
做完心理准备,她才从包里翻出纸巾和气垫,又按照何子游的提醒准备补妆。
可当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那凄惨的模样简直下不去手。
气垫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
好丑……
不论是因瘦削而陷下的脸颊,长期噩梦睡不好形成的黑眼圈,还是麻木到极致的眼神,干瘪而常常被咬破的嘴唇。
更别提因哭了好久而发胀的眼皮,眼睛只能成缝,粉底被纸巾擦得东缺一块西漏一块。
全都好丑……
不过也没办法了。
她短暂滑落低谷,但很快又回到麻木,习惯性咬唇,在这种无能为力而头脑发懵的氛围里很容易泛入空想。
“是需要卸妆吗?”或许是见她久久未动,何子游询问。
“嗯?”代澜被这句唤醒,补妆难以下手,卸妆好像确实是唯一的路……
正这么掂量着前后,男人却将方向盘一打,车子稳稳拐过花坛之后在路边停稳,用时不过十几秒:“等等我。”
还没反应过来,何子游便解开安全带下车,代澜盯着他匆忙身影闪入便利店后依旧出神,在等待的间隙,肚子突然“咕噜”一声。
她有些惊慌,除了下午的那杯奶茶算是滴水未进,也怪不得肚子抱怨,赶快揉揉安抚它,顺带祈祷稍后不要在何子游面前再丢脸了。
下一秒,男人便提着一袋东西回到车上。
一团冷意突进,勾得代澜鼻尖瘙痒,好险没打出喷嚏。
“喏。”
原来他把那句“嗯?”听成了需要卸妆。
何子游抬手将那袋东西放到她大腿上,不沉,代澜好奇,翻了翻,里面是一瓶卸妆油和两小包卸妆棉,以及……一盒苹果汁。
她故意不拿出那盒苹果汁。
不是盗版的“维莉安”。
是正版的“维利安”。
他还记得呢,她喜欢喝苹果汁。
……也不算吧,是那年看见他喝以后,才下意识想试试看。
代澜默默捏紧了那包卸妆棉。
只不过这是个秘密。
-
其实刚上车时代澜就想说了。
何子游的这辆车开起来真的很稳,没有像其他车里那种奇怪的气味,连皮革味也消散得很干净,只有来自他的香水味,久闻也不会恶心。
在这基础上,她试着卸妆,却被何子游阻止了:“不急,到了再卸吧。”
轮到她困惑了:“不是回家吗?”
他只轻笑,“当然是先去吃饭,”说罢又抽空转头,“难道你不饿吗?”
代澜往座椅里缩了缩,挪开眼神,正想说“不饿”,可肚子却偏偏作对,简直大喊一声。
身侧人笑意更盛,摇摇头专心开车,只留下主人无助地闭眼,企图将这段丢人的记忆抹除。
车子再行进不过五分钟,代澜望出车窗已是熟悉景色。
偏市中心城区,没有高楼大厦,格局数十年未变,何子游的豪车穿梭在车流之间有些显眼,街道狭窄也有些不便,不过很快驶出最易堵塞的路段,七拐八拐后在一间小店门口停下。
她手上边解安全带,动作很慢,边朝外望。
露露粥店。
名字好熟……
“有印象吗?”何子游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新口罩递给代澜,“进去再卸妆,里面卫生间是干净的。”
她有些懵:“有点吧……”再顺从地接过口罩,戴上再下车。
粥店里很亮堂干净,还有两三桌人在吃,不过里面有装饰将桌与桌之间隔开,坐下后最多看见另一边的头顶,因而隐私性还能保证。
他们刚一进门,柜台后面便钻出一个小女孩高呼:“扫码点单啊!”
喊完这句却是盯着何子游怔住,似乎是在猜测他身份,而走在代澜前头的男人在经过女孩身侧时伸手直接揉上她发顶:“这就不认得我啦?”
听见这句,女孩立即反应过来,咧嘴笑得开怀,举起双手就抓住男人揉乱头发的手:“游哥哥!你怎么今天来了!”
代澜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一时有些尴尬。
就见何子游蹲下,耐心道:“今天有空就来了,你先带这个姐姐去卫生间。”
小女孩几乎是听见这句“姐姐”就扭头望向代澜,眼神亮晶晶的,回头立即朝何子游比了个“OK”就跑到她面前。
那双刚拉过何子游的手黏上代澜的,稚嫩又开朗:“姐姐你跟我来。”
“不做自我介绍人家怎么愿意跟你走?”男人又笑着提醒。
两只小辫俏皮,女孩噘嘴,面对代澜却是羞涩了,双眼水汪汪望向代澜,惹得她难得心软:“姐姐我是小睿。”
“你好呀,叫我小澜姐姐吧。”代澜被小睿轻轻拽着往里面走,经过何子游时被拍拍肩,顺带示意自己在哪里坐。
她点头,小睿还在念念叨叨:“那不行,我叫那个哥哥做游哥哥,我应该叫你澜姐姐……”
“嗯嗯,那就叫澜姐姐。”代澜顺着小睿,很快被领到女卫生间,而女孩也在提示了各处用品在哪儿后便蹦跳着离开了。
一时安静。
代澜环顾四周,确实如何子游说的那样干净。
镜子很大,灯光明亮,洗手台上还放了香氛,很难想象一间小店会这么齐全。
她稍微安心,放松警惕,正要解开口罩卸妆,余光却见半个头只露出一双眼在门外窥探。
还以为小睿走了,代澜不由得失笑:“怎么啦?还有什么事吗?”
见这么快就被揪出,小睿脸上藏不住的惋惜,不过很快因为好奇而兴奋重燃:“澜姐姐,你是不是游哥哥的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