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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香消玉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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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惠澜回宫是周惠江这段时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周惠澜拗不过周惠江的请求,便在东宫暂住。

朝堂之前风波不断,周惠江每每看在眼里都是心惊肉跳,加上姚婉小产后缠绵病榻,周惠江每日下朝后更是只愿躲在姚婉的殿里。与其说是照料姚婉,更不如说周惠江对朝堂上的算计和杀戮避之不及。

一个人的黑夜只有带血的噩梦,周惠江要陪着姚婉,更需要姚婉陪他。好在皇姐回来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便多了些慰藉。

自周惠澜住下后,周惠江更是在姚婉和周惠澜的住处两头跑。郑广元三番五次提醒他准备登基大典,他都充耳不闻。

周惠江环顾周惠澜的寝殿,里面空荡荡一片,零星点了几盏宫灯,连件像样的摆设器物都没有。

“怎么不多点几盏灯?黑乎乎的,叫人害怕。”他想起周惠澜入宫时只有一辆马车,一个箱笼,便心生酸楚,“我叫人送些衣裳首饰、花草瓷器来。”

周惠澜摆手道:“我急着赶路,不便背负重物。我也不喜俗物,切勿费心。”

她的嫁妆丰厚,全被她留在了沙雁关,以作将士的补给。

她贵为公主,成亲不足半年,便素钗布衣,带着和离书回京,坊间皆戳着她的脊梁耻笑她。

“皇姐顾全大局,为我受困寺院数载,又嫁到边关苦寒之地,如今为了我和离,受世人非议。是我无能,误了皇姐一生。”周惠江暗自握拳道,“待我登基,必然不负众望,做个明君。”

“好弟弟,长大了。”周惠澜扶着他的肩,“待登基大典结束,我便回梵阳寺清修,为你、为东洲祈福。”

“你为何还要去梵阳寺?”周惠江的心情一瞬跌入谷底,“太后已倒,你再也不是姚氏牵制我的人质,你我姐弟好不容易盼来团圆,为何还要分离?”

“我已习惯了青灯古佛、粗茶淡饭的日子,往后我可随时进宫看你。”

周惠江沉默着背过身又点了一盏灯,不愿再接这个话题。

“太子殿下!”姚婉的贴身宫婢惊惶无措地跪在殿外,“太子妃、太子妃她……”

火折子灼痛了手,周惠江情急间撞倒了宫灯。

他狂奔过漆黑的亭廊,将提灯的随侍远远甩在身后。他的脑子空白一片,竟忘了对黑夜的恐惧。

“御医!御医呢?”周惠江绊倒在阶上,摔碎了拇指上的玉扳指,他顾不上疼痛,爬起来继续跑。

姚婉的宫殿没点一盏灯,连伺候的人都撤下了。太后失势,墙倒众人推,谁都能猜到太子下一步是废了姚氏太子妃,谁有闲情来照看一个失意人?

姚婉枕在冰冷的黑夜里,层层的帷幔像乌云笼罩着她,要将她吞噬在黑夜里。目光唯一可及的色彩是枕边那双小小的、软软的虎头鞋。

“婉儿……婉儿……”

终于有一束光透过帷幔打在她脸上,熟悉的呼唤撑开她疲倦的双眼。

周惠江几乎是扑倒在榻边,一张脸又红又湿,他来不及喘息,慌乱地在黑暗中摸索,好不容易才握住姚婉的手。

她的手像一缕凉风,冷飕飕地钻进周惠江的肌肤里,让他的心发酸、发痛。

“殿下……”姚婉双唇嗫嚅,指尖无力地耷拉在周惠江的指节上,轻声回应他。

“御医快来了,你再撑一会儿,好不好?”周惠江将姚婉的手背托举到唇边,呵着热气为她取暖。

“我梦见阿爹了,他说他接我回家。我太想他,故而答应了……不能再为殿下掌灯,是婉儿食言了。”姚婉指尖轻颤,触碰到了周惠江濡湿的面庞,还有拇指上的旧伤,“殿下还记得我们的初见吗?”

“记得……记得……你说的是我幼时下学,为你提灯那次。”周惠江还记得那个独自走夜路,怕得哭哭啼啼的小姑娘。

“明明殿下也怕黑,却将灯给我了。殿下一直都那么善良……”姚婉细细摩挲着周惠江的拇指,企图抚平经年的旧伤,“其实婉儿在更早的时候,便躲在太后身后偷偷瞧殿下了……”

姚婉一笑,周惠江便情不自禁勾起唇角,他启唇却说不出话,双眼越发湿润模糊。

姚婉道:“我怕黑,殿下帮我点盏灯吧。”

周惠江拿火折子的手在抖,整个人都摇摇晃晃,他每点一盏灯都回眸看她,姚婉也追着他的身影回应他。

直至明灯亮彻宫殿,周惠江才看清那张灰白如纸的脸,她还那般年轻,却已不知不觉间随着悄然而至的寒冬褪去光彩。

周惠江点完灯,又急切地跑回榻边,重新握紧姚婉的手,像要抓住转瞬而逝的风。

姚婉望着天,阖目时两鬓皆湿:“我知道,殿下因为我是姚氏女,对我心有隔阂,与我相敬如宾皆是做戏。太后将我嫁与殿下,我背负着姚氏的前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人非草木,谁说棋子不配长心呢?”

人人都道她是太后架在太子脖子上的温柔刀,只有她知道,自己从未生过害人之心,她在亲族与爱人之间骑虎难下,却早将一颗真心托付给了周惠江。

只是,她的殿下如何得知呢?

周惠江替姚婉理好鬓发,拇指的伤口贴着她的鬓角,抚过她眼下的泪痣,那点痣浸润在泪内,成了灼伤周惠泽掌心的朱砂。

他不曾告诉姚婉朝堂之事,无论是姚世全和姚裴的死讯,还是太后失势被关押的消息,他都瞒着她。

曾经,周惠江深知自己的处境,他的心被锁在笼子里,想爱,又不敢坦诚相待。

姚氏倒台,那颗心终于得以解脱,汹涌破笼。他本沉浸于“苦尽甘来,与婉儿长相厮守”的美梦,这一刻,姚婉的身份又击碎了他的幻想,周惠江从镜花水月中惊醒。

婉儿是太后的人啊,怎么可能对他动心呢?

姚氏得势,他将死于姚氏之手;姚氏失势,姚婉将憎恶疏远他。

此局无解。最不该动情的人,偏偏用情至深。

“殿下,你莫恨我……”姚婉勾着手指将周惠江拉到枕边,“其实我……是真……”

周惠江心如擂鼓,伏到她唇边去听,她气若游丝,声音像沉入谷底,戛然而止。

那个怕黑的小姑娘,死在了最明亮的宫殿。

姚婉未宣之于口的话语,周惠江再也不曾得知。

周惠江捏着突然垂落的手指,摧心剖肝的疼痛在黑夜中蔓延开来,裹挟着每一寸骨肉,将他寸寸凌迟。

“其实在你躲在太后身后瞧我第一眼之前,我便倾心于你了……”周惠江瘫坐在地上,怀里是冰冷的人儿。

可惜,姚婉从未得知周惠江的心意。

两个情投意合之人,都心照不宣地以为对方是逢场作戏,却都一厢情愿入了戏。

亮如白昼的宫殿突然坠入黑暗,嘶吼声破碎在风里,扯断了指尖的佛珠,周惠澜躬身将佛珠一粒粒拾起,耳边传来吱呀的开门声。

周惠江孑然一身,手里只提了一盏将灭不灭的宫灯。他颓然地从漆黑的殿门里挪出脚步,抬眸时,满目白絮,纷纷扬扬。

白絮悄然钻进宫灯,彻底掐灭了残光。

周惠江低头看着手里的一团黑影,勃然狂笑,展臂卧倒在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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