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越从塌上跃起,理了理衣冠,回道:“没机会了。”
“这位爷,您慢些走。”尹兰在门外拔高声音。
佟越随即便蹲到了窗前,拨开一点空隙朝外打探。
尹兰从雅间把陈昭扶下楼,送他上了马车。佟越正要跟上去,却被周惠泽拉住。周惠泽道:“姚裴还没出来,需得人盯着。”
周惠泽已经出了门去。尹兰把陈昭送走便进了佟越的雅间,她扣上门,揭开面纱。
佟越问:“姚裴呢?”
“烂醉如泥,这会儿还有姑娘陪着喝呢。”尹兰道,“他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跟见了鬼似的,回来又不要命地给自己灌了一壶。将军,你笑什么?”
“没什么。”佟越收住笑,继续问道,“他们聊什么了?”
“犒赏虎门关,不日便要启程了。”
……
陈昭回府便倒在塌上,恍惚间见一道人影站在塌边。屋里没点亮光,陈昭含含糊糊地催着那人去取醒酒茶。
那人单手端着茶盏来了,却立在塌边默不作声。发梢随风而起,又落回他窄紧纤瘦的腰际。
陈昭摸索着起身,没接过茶盏,却在夜色中摩挲着那人的手背。
细皮嫩肉的。
“手怎的这般凉?”
凉得像握住一缕寒风。
陈昭起了心思,伸手往那人腰上探去,“我给你暖……”
突如其来的茶水泼得陈昭从塌上跳起。冬夜的茶凉得像冰碴,陈昭大口喘着气,破口大骂。
那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哼笑一声。
剑光一动,喘气声、骂声、笑声皆戛然而止。
佟越摸进陈昭府里,正见周惠泽从房里推门而出。
周惠泽把时雨负在身后,用时雨的剑鞘掩住房门,在佟越要上前一步时,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他一如既往地含着笑:“陈昭这边我办妥当了,将军不必费心。”
“殿下,脸脏了。”佟越目光诡异地打量着周惠泽,“左边。”
周惠泽抬指在左颊上抹了抹,指尖是未干的血迹。
血腥味钻进浓夜,佟越已经推开了房门。
周惠泽的笑容也随之沉了下去,心却悬了起来。放佛一同暴露在空气中的,不止是发黑发腥的血液,还有他见不得人的阴险和狠戾。
周惠泽与佟越背对着背:“死人而已,将军该见得多了。”
人是他杀的,他却好像有些不大高兴 。佟越听着他的声音由撩拨转为平静,最后陷入漫长的沉默与死寂。
“杀得好。”佟越在这死寂里突然道。
周惠泽微怔。
门被轻轻合上,佟越看着杵在原地的周惠泽,拽了他一把:“殿下还不走,打算留下来给陈昭收尸吗?”
佟越扯着周惠泽的衣袖走了许久,周惠泽任由佟越拽着他,他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殿下下一步打算如何?”佟越放开周惠泽,转身与他面对面,“杀姚裴?”
周惠泽道:“将军放心,我说过,不干净的事我来做。”
“姚裴留给我,我要亲自取他狗头。”佟越盯着周惠泽的双眼,“你手起刀落倒是痛快了,我看着心痒。”
若不是今夜这一幕,佟越都快忘了眼前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美人是如何戴着镣铐从中都的尸山血海里跨出来的。
陈昭固然贪婪庸碌,但罪不至死。周惠泽如今为扳倒太后不择手段,他不怕死,但更想活,所以他谋钱财、建私军,甚至……乱杀人……
他们都是在太后手里求生的蝼蚁,佟越不忍看到周惠泽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不能再放任他杀下去了。
皇权把他们踩在脚下,他们没死于太后的算计,更不能叫仇恨的恶念把他们碾碎。
“好啊。”周惠泽在心里舒了口气,好像躲过责斥般,他蹙着眉反倒告起状来,“将军不知,今夜是那陈昭对我起了轻薄之心。”
“啊?”佟越脚步一顿,“他还有这种癖好?”换作是旁人,佟越可能还要质疑一番,但打量一眼周惠泽,佟越便觉得一切都合理了。
“那以后这种跟踪尾随的事,还是交给我吧。殿下与我同谋,我就只有这点用处。”佟越拍拍胸膛,“我会好生护着你的。”
“当真?”周惠泽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当真。”佟越肯定道。
他真好哄啊。佟越甚至还没来得及掏出腰间的玉桂糖。
“将军缺钱也可知会我。”
佟越正要感叹周惠泽财大气粗,周惠泽就狡黠一笑,接着道:“我府上多的是碗,将军尽管拿去敲。”
佟越扯着嘴角:“我谢谢您嘞,这会儿不嫌寒碜了。现在就赏我一个吧。”
“这么急?”
“阿遥生辰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