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郑如杰风风火火进了东宫,连礼数都忘了。
周惠江手里捏着针,被突如其来的叫嚷惊了一跳,他“嘶”了一声,朝郑如杰皱眉道:“大白天见鬼了?”
“殿下,您的手被扎破了。”姚婉捏着巾帕为周惠江擦拭指尖的血点。
“见过殿下,见过太子妃。”郑如杰瞧着两人浓情蜜意,桌上还摆着不同的花样和各色的丝线,一双虎头鞋已经缝制好了鞋面。他喃喃道:“我来的不是时候了……”
这叫他爹看见,不得把桌子掀了。
郑如杰凑到周惠江身边,低声道:“殿下,您莫忘了我爹的嘱托,现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你是来说这个的?”周惠江从他身边挪开,“你几时也管到我头上了?”
“我……”郑如杰夹在郑广元和周惠江中间,里外不是人。
郑如杰见姚婉要收拾针线,便对她道:“娘娘,我顺道买了些点心,还是您喜欢的那家,我一并带来了。”
“郑学士有心了。”姚婉莞尔道,“郑学士和郑大人每次都挂念我,改日我必定登门拜访。”
姚婉招呼贴身宫婢收了食盒。
郑如杰道:“哪里话,郑氏仰仗太子殿下,就是仰仗太子妃娘娘。”
“郑学士言重了。那就不叨扰殿下和郑学士议事了。”
周惠江的目光追着姚婉的背影绕过了弯弯曲曲的亭廊,不知不觉就出了神去。
难怪说他爹说姚婉是沾了蜜的毒药,勾魂又要命。郑如杰叹了口气,把周惠江喊回了神。
“殿下,眼下咱们还有要紧的事。”郑如杰瞟了一眼门口,“出大事了,陈昭没了。”
周惠江边走边披氅衣:“这件事可还有旁人知晓吗?”
郑如杰小跑起来跟上他:“没有,是工部的一个小吏来通报的。”
“舅舅的手已经伸到工部了。”
“不是我爹,我爹去了卫太傅府上,还没回来,我得知此事就先来禀告殿下了。”郑如杰邀功道,“这是我的人,早些日子来投奔我的。”他一开始也没认出那人,直到那人提到冬狩。
周惠江脚步顿了顿,扫了郑如杰一眼。
邱相文侯在东宫前,眼见乌靴跨出石阶,他头都不敢抬:“拜见太子殿下,小人是工部……”
周惠江和郑如杰都无视了邱相文的行礼,匆匆上了马车。
邱相文自讨没趣,剩下的话都掉到了地上,他只好恭恭敬敬让了路。他品阶不高,只配坐在马夫旁边指路。
陈昭的府邸被低闷的哭声萦绕。邱相文引着周惠江与郑如杰越是往里走,这哭声越近。
邱相文自发现陈昭之死起,就搬出了朝廷办案的名号,不许府上的人出入,不许哭丧惊动路人,更不许旁人靠近陈昭的屋子。
周惠江问邱相文:“是你发现的?”
“是,小人参与修建商路,察觉支出与朝廷拨款对不上,今日卯时就来找陈尚书对账,谁知……小人处理不了此事,只能快马加鞭去通报郑学士。”
周惠江推开门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看清陈昭的死状时,他扶着门框干呕起来。
郑如杰见他这幅反应,往门里一瞧,差点跌下了台阶。
陈昭断了只手,脖颈堪堪垂在塌边,被褥和氍毹被血染红了。
郑如杰掏出巾帕捂住口鼻,反对邱相文道:“你去。”
“我?!”邱相文没见过大世面,也没见过死人。
“你不是说要找陈昭对账吗?人都躺那儿了,你去把账簿翻出来!”郑如杰一把将邱相文推了进去。
邱相文壮着胆子,哆哆嗦嗦走近,他捂着眼,在桌上和书架上胡乱翻了一通,朝外道:“郑学士,什么都没有啊。”
“再找、再找!”郑如杰隔着门缝指了指陈昭的尸体,“搜他身。”
邱相文心道“冒犯”,小心翼翼挪着脚步靠近床榻,隔着老远探出手去,从陈昭的身上摸到枕侧,冷汗浸背,他连头都没敢回过去看一眼。
邱相文果真从枕边摸出本册子来。他看都没看,连滚带爬就出了屋子。他举着册子道:“郑学士,找到了!”
郑如杰夺过册子呈给周惠江,周惠江翻了几页,道:“这是潇城行宫的账簿。”
“修建商路的账簿不在他身上?”郑如杰问邱相文。
“小人平日里负责画图,也是偶尔领了清点拨款的差事,小人也没见过账簿。”邱相文猜测道:“朝廷上月说是要拨五百万两,下官清点的时候却只有两百万两,或许是朝廷改了拨款,户部忘了知会工部。”
“户部?”郑如杰琢磨片刻,“该不会是姚裴自己贪了吧?陈昭发现姚裴贪赃,被他灭了口?”
“郑学士,慎言呐!”邱相文慌张地环顾四周,“姚尚书既要忙户部的事,又要督察潇城行宫,他过劳而疾,百官有目共睹,切不可作践姚尚书的苦心呐!”
“呵!怕什么,姚裴也不是什么好鸟!”郑如杰对周惠江道,“今日通报太子殿下,本想着能从陈昭的住处搜出点工部的底细来,日后好换我们的人上去,如今这陈昭枉死了,我们也白跑一趟。”
“未必。”周惠江屈指敲了敲账簿,“潇城行宫本由姚裴监工,他若真连修建商路的银子都敢贪,那潇城行宫的账也不会干净。如杰,你派人去一趟潇城,再找个仵作来验尸。”
“是。”郑如杰领了命,经过邱相文身边时,对他道,“你留下来接着搜,有何蛛丝马迹再启禀殿下。”
邱相文唯唯诺诺地点头,在周惠江和郑如杰走后才像被抽了魂似地瘫坐在地上。他喃喃道:“没了……没了……真没了……”
雨点打在他脸上,混杂着血腥味,邱相文捂着口鼻一边干呕一边朝外跑。
秦平良在府上等候多时了。
邱相文擦着脸上的雨点,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便行礼道:“先生,您交给我的事我都办妥了。他们现在都怀疑到了姚尚书头上。”
秦平良撑开伞举到邱相文头顶:“好,去雍王府。”
“先生!”邱相文挪开一步站在雨里,“我今日见到陈尚书的死状,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