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
须臾间,黑衣人皆扬剑向周惠泽劈去。
剑光如星,风过无痕,周惠泽面上一热。
“谁?!”黑衣人陡然间无暇顾及周惠泽,他们慌了神,纷纷抬头,却只见遮天蔽日的林叶。
周惠泽在脸上抹了一把,是血。
“我的剑说,”一道身影从林间闪过,叶落无声,“它已经很久没见过血了。”
周惠泽听到熟悉的声音,视线逐渐清明起来,受伤无助的狐狸在刀光剑影间看到了活路。
朔风劈开乱剑,打得黑衣人措手不及。朔风见血就收,佟越握着剑鞘把黑衣人抵到树上,她稍一用劲,黑衣人就断了气。
她觉得没劲,也不恋战。能用拳脚解决的事,就用不着朔风出鞘。
不出半刻,黑衣人尽数毙命于林间。
周惠泽头疼脑热,耳边厮杀声渐止,他才闭了眼……
“瞧什么呢?”佟越从芙云身后拍她。
芙云吓了一跳,她边拍着胸口缓气,边对佟越坦诚道:“我瞧着雍王殿下长得好看,连病了都这么好看。”
“那是。”佟越道。
不然当初从中都回来,就把他扔路上了。
芙云又望了望门外,想起了隔壁厢房躺着的怀安,她继续道:“隔壁那位,不认识。”
“我也不认识。”佟越记不起这号人,“他跟雍王一起遇刺,还有气,我就一道救了。”
“小姐。”芙云凑到佟越身边道,“陆小将军之前交代过我,得提醒你不要在路上捡生人回家,尤其是陌生男子。”
“芙云,”佟越屈指弹在她脑门上,“陆兄的话可听可不听,但是我的话一定要听。”
“小姐,你说!”芙云摸着脑门道。
“待隔壁那位醒了,问了他的名讳,不就不是生人了吗?”佟越道。
“小姐说的有理。”芙云正要拍掌附和,又反应过来,“不对啊,小姐。”
佟越已经迈出房门,芙云追了上去。
榻上的周惠泽烧得神志不清,他仿佛在大漠中狂奔了整整一夜,越是想声嘶力竭地求救,声音越是沙哑无助,只剩喉间的哽咽。
他浑身发烫,像躺在火把上,汗水浸透了他,又冷得他不禁蜷缩身体,他被困在冰火两重天的境地里脱不得身。
“殿下、殿下……”怀安的声音入耳,成了绝境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周惠泽再转身时,已是与怀安蜷缩在那再熟悉不过的冷宫里。
“殿下,还冷不冷?”怀安凑近了与周惠泽挤在一处。
“怀安,我们何时能回会京?”这是周惠泽每日都要重复的问题,他来了中都三个月,便问了三个月,对此他几乎脱口而出。
“殿下,再过段时间陛下和娘娘会来接我们回去的。”怀安盯着四四方方的宫墙,朝周惠泽肯定道,“一定会的。”
周惠泽没在听,这样的回答怀安也是脱口而出,他说了太多遍了。
“怀安,我好冷。”周惠泽抱着自己,吸了吸鼻子,把赤着的脚往回缩。
怀安搂住了周惠泽的肩膀,他思索片刻道:“殿下,我们想想别的事。”
“想什么?”周惠泽垂头丧气,探出一只手指在地上借着柴灰画圈。
怀安瞧着小殿下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便道,“我们想想纯妃娘娘,你不是想娘亲吗?十年之后,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到时候一定会娶位如娘娘那般美若天仙的女子。咱们要风风光光地办一场!”
“没有人比娘亲更好看。”周惠泽偏头想了想,接着道:“也无需那么好看。”
太好看会被选进宫给皇帝做妃子。
他娘亲就是因为貌美才入宫的,父皇也是因为她貌美才宠爱她。可周惠泽不喜欢他的父皇,他的父皇只听皇祖母的,在皇祖母面前宁愿叫娘亲受委屈,也不愿为娘亲说一句话。
如果娘亲不那么貌美,或许他就能换个父亲。周惠泽在懵懂无知的年纪时常这般想。
怀安赞许地点头。这世间确实难寻第二个比纯妃娘娘更貌美的女子。
“若是她能飞檐走壁,把我救出中都,带我回家就更好了。”
这一条难如登天。
怀安愣了愣,生怕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又引人感伤,他道:“我们再想想会京好吃的、好玩的!”
“会京有什么吃处的、好玩的?”周惠泽仰着脸。他从来没有出过宫,只在娘亲那里听说过她的故土潇城。
“嗯……”怀安冥思苦想,突然问道,“你吃过久谊堂的豆酥吗?”
周惠泽摇头:“比娘亲做的咸酥饼好吃吗?”
怀安也不止一次尝到纯妃娘娘赏赐的咸酥饼。他道:“和娘娘做的咸酥饼一样好吃!”
“殿下不想回会京尝尝吗?”怀安咽了口唾沫,“我最爱它家的豆酥了,咬一口,那叫香!”
“你偷偷出宫怎么不带我?豆酥也未分我一口。”周惠泽气鼓鼓的。
“我……我是钻狗洞出去的,你是皇子,怎么能跟我一起钻狗洞?”怀安推了推周惠泽,“你别气。怪就怪那豆酥太香了,揣在怀里就被宫里的猎犬闻到了,根本带不进宫!殿下,等我们回会京了,我给你买好多好多豆酥,好不好?”
周惠泽道:“好。”
“若是世间有所留恋,必然是久谊堂的一口豆酥。那我们再扛一扛,不能叫这寒冬冻死!”怀安道,“扛一扛,扛一扛就过去了。我们要活着回去吃一口豆酥。”
周惠泽道:“嗯。我要活,我要活着回会京,活着回去见娘亲……”
两个小小的人依偎在一起,共同盯着结着蛛网的宫檐,彼此成了这雪窖冰天里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