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把“破穹”呈给佟越,佟越起身用双手接过:“多谢陛下与太后赏赐,臣必当爱惜先帝遗物。”
开荣帝的“破穹”果然不同凡响,捏在手里便觉得有分量。无论是跟随过先帝的老臣,还是刚上任的新官,无一不流露出轻叹。
夜里凉,顺平帝咳嗽不止,太后吩咐下人把赏赐送到各位王公贵族的府上,便结束了此次冬狩。
夜虽凉,时花楼里却一如既往的温热。
“你到底进不进去?”
时花楼外徐益与邱相文二人推推嚷嚷。
“先生若是知道……”
“你不说我不说,先生从何得知?”
一听到邱相文又要搬出“秦平良”,徐益就头疼,他与邱相文在时花楼外徘徊了快半个时辰,楼外的姑娘们早就嫌弃不已,懒得招呼他们。
爱挂念“秦平良”是吧,徐益气恼道:“你若不去,便是驳郑氏的面子,我还要告诉秦先生你今日贿赂郑氏,让你两边都做不成人!”
“徐兄!”邱相文急得直瞪眼,“去!我去!”
他从腰间摸出徐益写给他的字条,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突然一挥袖子,视死如归般抬脚进了时花楼。
徐益拭了额头上的汗,盯着邱相文被姑娘拥上楼才舒了口气:“邱兄啊邱兄,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了。”
一进门便是扑鼻的胭脂香和酒香,邱相文刚要用袖子掩住口鼻,便听到郑如杰在里间与姑娘嬉笑的声音。
邱相文放下袖子,站在屏风后不敢往前走,他屏住呼吸,试探道:“郑学士,是我,邱相文。”
里间嬉笑声不止。
邱相文清了清嗓,继续道:“备了些薄礼,特来拜见郑学士。”
里间笑声渐止。
“进来。”
邱相文稍整衣冠,从屏风后绕出,他抬眼间,便见郑如杰膝上坐着一名肩头半露的姑娘,他惶恐地低下头去。
栀琴从郑如杰膝上下来,提着酒壶给邱相文斟酒,邱相文不敢喝,低着头把手上的礼盒举到面前:“一些薄礼,望学士笑纳。”
郑如杰不语。邱相文将礼盒举过了头顶,拔高音量道:“郑学士,请笑纳。”
郑如杰挖了挖耳朵,神色有些恼,他瞟了一眼栀琴,“他方才说什么?”
栀琴懂事地答道:“郑公子,我什么都没听到。”
栀琴给邱相文使了个眼色,邱相文急忙改口:“郑、郑公子,请笑纳!”
时花楼里原来还有这个规矩,徐兄在字条里没有写啊,回头得告诉徐兄,切莫犯了我这等错误!邱相文擦了把汗。
“找本公子何事?”郑如杰吃了酒有些烦躁。
“我去给公子取些茶水。”栀琴借口离开。
邱相文见栀琴关了门,便道:“今日猎场上小人拿了些猎物孝敬您……”
“所以呢?”郑如杰把腿架到桌上。
“公子是人中翘楚,小人虽在工部,但公子威名在外,小人钦佩已久,不求能追随公子,但求能公子指点一二,也算小人三生有幸。”
“指点嘛,倒也好说。”郑如杰食指轻叩桌面。
邱相文顺着郑如杰的手势扫视桌面,开了悟般提起酒壶就给郑如杰倒酒,末了还不忘给他夹菜。
“倒也不是个蠢材。”郑如杰喝酒吃菜,一脸餍足。
邱相文在一旁小心布菜,头也不敢抬。
郑如杰余光落到他腰间,猛然从他腰间抽出一本书册来。
“呵,你倒是装得清高。”郑如杰把书拍在桌上,用沾了酒水的手指随意翻了翻。
“小人不敢!”邱相文手心里攥出了汗。
“工部是吧?”郑如杰把书拍在邱相文头顶,“本公子正好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小人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邱相文跪着接过书……
出了时花楼便是迎面寒风,吹得邱相文的眼眶更红了。
“徐兄。”邱相文扯出笑容。
“如何?”徐益怕邱相文出事,搓着手在楼外等。
“郑学士交给我一桩差事。”邱相文道。
“好事!”徐益比邱相文还高兴,“平步青云指日可待!等升了品阶,记得请兄弟我吃酒!”
“嗯。”邱相文抱着那本书册打了个喷嚏。
今日夜里,邱相文一如既往地点灯伏案画着图纸,只是他没再翻阅那本书册。
那本书册记录了各种庙宇园林的施工设计,是他入工部前秦平良赠给他的,他爱不释手,封页已经被翻得泛黄,每日下职后,他都要点灯描摹图纸。
那泛黄的纸张沾了酒气,变得湿软模糊,味道刺鼻。
至少今夜,至少完成这幅图纸前,邱相文问心有愧,不敢再翻开这本书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