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城建行宫这事是顺平帝的指令,但涉及到姚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是怕过于高调,朝臣会有意见,所以借顺平帝之口下令。但这本身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朝臣也不会多加阻挠,更何况,有些大臣巴不得太后整日游山玩水,颐养天年,趁早把朝政交还到顺平帝手里。
太后要建什么,在哪儿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建。建设行宫的银两都要从国库支出,这些银两经过姚氏之手是否明明白白地流向了行宫,这谁都说不清楚。
佟越看着桌布上渐渐隐去的“姚”、“陈”二字若有所思。
尹兰刚推开门,昙华便上了楼。
“没被为难吧?”尹兰瞟了一眼楼下的老鸨。
“她拿我当摇钱树,不敢为难我。”昙华粲然一笑。
先前一场闹剧来得突然,佟越没认真打量昙华,只是觉得昙华乍一看也是个美人。
仔细看来,佟越暗叹时花楼果然眼光毒辣,挑的小倌都是绝色。
昙华凤目微挑,两颊若桃花含春。他着玉绿薄衫,素白的腰带松松垮垮坠在腰间,乌发长垂,仅用一支墨玉簪子随意在脑后挽了个松松的发髻,他斜倚在栏杆边,手中横着一支竹笛,颇有弱柳扶风之姿。
昙华全身上下没有别的装饰,美人本就无需修饰,站在那里自是万种风情。
“尹兰姐,方才的糖好吃,我来再要些。”昙华嬉笑道。
“你等着,我去取来。”尹兰说完便转身进屋。
在尹兰转身的片刻,佟越已经一只脚迈出门去,一转头又缩了回来。
“佟公子?”昙华疑惑道。
佟越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手扒在门上,蹑手蹑脚地要去关门。
有人抬手抵住了门。
佟越一拍脑袋,改换了笑脸:“周……公子。”
“吃酒不叫我?佟,公,子。”周惠泽右手捏着扇子拍到左手掌心,挑眉一笑。
周惠泽从校场回雍王府时,在马车上看见佟越进了时花楼,便一时兴起跟了进来。
佟越定睛一看,周惠泽拿的不正是她的湘妃竹折扇吗?
“您阔绰,也不缺我这一杯酒吃。”佟越边说边伸手去夺扇子。
周惠泽侧身,佟越抓了个空。
周惠泽退到昙华旁边,两个美人站在一起,佟越才惊觉,昙华是媚,周惠泽才是美。
昙华哪怕是指着你的鼻子质问指责,那双上挑的凤目也流露着撩人和风情,任谁看了都情不自禁沦陷,让人想把这副单薄柔弱的身躯拥入怀中怜惜,心甘情愿去哄一哄。更别说他平日里总挂着笑,凤目微敛,如春风拂面。
昙华是媚骨天成,我见犹怜。
而周惠泽一袭白袍,他平日里除了上朝也喜着素色,尤其是白色,同样不加点缀。他是清润的冷玉,待人接物时言谈举止谦和沉稳,哪怕笑眼看人时眸如秋水波动,但平静的、淡然的情绪搁在眸底,像铺了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美人矜贵,让人敬而远之。
周惠泽举着折扇敲在佟越头上,把佟越敲醒。
他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昙华,问道:“佟公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位爱慕你的小郎君?”
周惠泽故意转身朝向昙华,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昙华不看他手中的折扇,只专注在他的脸上。
太美了。
任谁站在他身边都失了颜色。
“没反应呀。”周惠泽遗憾道,“看来不是这位。”
佟越附和道:“确实另有其人。”
周惠泽笑道:“诓我呢?”
“怎会?既然您喜欢这把扇子,大不了……”佟越咬牙道,“我,不,要,了。”
周惠泽“哦”了一声,索性把折扇收回腰间。
佟越抬腿要走。
“佟公子去哪?”周惠泽问。
“找我的小郎君再做把扇子。”佟越扬袖道。
“那我捎你一程。我也想见见是何人思慕佟公子。”
“我有马,比您的马车跑得快。”
“那你捎我。”
“我的马认生。”
“一回生,二回熟。”
“小马驹载不动两个人,您就跟在马屁股后面跑吧。”
周惠泽:“……”
周惠泽随佟越下了楼。
“昙华。”尹兰把糖塞到昙华手心里。
她顺着昙华的目光向楼下看去,待那两人出了时花楼,昙华才收回目光。
“尹兰姐,这佟公子吃得开。”昙华啧声道,“这周公子绝色,你要留心喽!”
“吃你的糖!”尹兰剥了颗糖堵住他的嘴。
傍晚,周惠泽照例到厢房陪怀安用晚膳,长岁贴身服侍周惠泽,这几日也跟在厢房侍奉。
周惠泽自从回府,嘴角就没下来过。
“殿下,多吃些。”怀安见周惠泽今日胃口好,往他碗里不停夹菜。
长岁边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边偷偷瞥了瞥周惠泽,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怀安看着这主仆俩觉得莫名其妙。
他鲜少见到周惠泽如此放松惬意的笑容,便忍不住问道:“殿下,何事如此愉悦?”
长岁放下碗筷,擦了嘴,得意洋洋道:“怀安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殿下今日肯定是见着佟小将军了。”
“佟小将军?”怀安回忆着这个称呼,“是前几日殿下给我喂药时,你来厢房通报的那位佟小将军?”
长岁点着头:“是呀,佟小将军和殿下关系可好了……”
“长岁。”周惠泽也搁了碗筷,“多食少言。”
“殿下,我吃饱了。”
“那就去洗碗。”
“哦。”长岁耷拉着脑袋收拾碗筷。
“殿下,长岁还是个孩子,您别嫌他话多。”怀安道,“我与您分别久了,也想知道您在会京的近况。”
闻言,周惠泽道:“长岁,你接着说。”
“好嘞!”长岁马上停下收拾,拉开椅子又坐下来,眉飞色舞道:“怀安哥,我跟你说,佟小将军可厉害了,她是虎门关佟大将军的女儿,圣上亲封的元安郡主。”
“后面那一句不必提。”周惠泽补充道。
“哦。”长岁凑到怀安耳边,小声提醒道,“我们要尊称她为将军,殿下不喜郡主这个封号。”
长岁说完便坐正,继续道:“佟小将军武功高强,人也善良,最重要的是——能让殿下高兴!”
“佟小将军在中都皇宫救我一命,我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周惠泽纠正道。
萍水相逢,却又“冤家路窄”。
今日出了时花楼,周惠泽转身的片刻,佟越打了个口哨,他还没看清那匹“小马驹”长什么样,佟越就蹬上马,逃命似地跑了。他只记得一大团黑乎乎的东西如暴风般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周惠泽在风中凌乱——真是好小一匹“小马驹”。
“也不只是萍水相逢。”周惠泽对怀安道,“总之,她人挺好玩的,改日你见了便知。”
“殿下,无需改日!”长岁从怀里掏出小册子,并举在空中扬了扬,“后日便是冬狩的日子,佟小将军一定会到场!”
周惠泽颔首,对怀安道:“府中太闷,后日带你去猎场放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