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几个都练起来!殿下赏你们衣食,安置你们在此,你们休要偷懒!”
霍子扬刚打完拳,大汗淋漓,他一边拿着帕子擦汗,一边粗声呵斥偷懒的士兵。
霍子扬按照周惠泽的意思,把会京城外的中都流民都迁入了校场,将流民中的壮年男子编为守卫军,只为周惠泽效力。
周惠泽在会京孑然一身,他要自保,就不能让太后把铁链子拴在他脖子上,任由别人拿捏他的生死。他需要一支保护自己的守卫军,这是他活着的盾牌。
“自从咱们搬来校场,怎么都不见佟小将军了?”有士兵多嘴道。
“我们是雍王殿下的守卫军,只听雍王号令,佟小将军是虎门关的将军,与我们挨不着边,你惦记的太远了。”霍子扬道。
“我也是见雍王殿下与佟小将军关系好,我还以为跟着雍王殿下,兴许编入虎卫骑呢!”那士兵悻悻道。
霍子扬一拳敲到他头上:“咱们吃雍王的、用雍王的,你还吃里扒外?”
“就是!虎卫骑那是你能高攀上的?”
“左右都是归顺东洲,跟谁不是一样?谁给咱饭吃,咱就跟谁呗!”
士兵纷纷附和道。
“殿下!殿下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惊得旁边的人一拳打空。
周惠泽从马车上下来,方才士兵的谈话他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先前带着佟越一起出城布施流民,本就是想借着佟越在中都的声望笼络人心,这是他的一步棋。他的目的达到了,这些中都旧民有了新身份,他们没必要再见到佟越。
周惠泽下了马车,朝士兵们颔首。
“要入冬了,殿下给大家送了些木炭来。”长岁跟在周惠泽身后朝士兵们打招呼。原先在会京城外都是长岁负责布施粮食,他年纪小但混得熟,大家也愿意和他打交道。
“来吧!都搭把伙,别劳烦长岁了!”
“得嘞!”士兵们都哄笑着随长岁涌到马车后去搬木炭。
“殿下。”霍子扬小跑到周惠泽面前,把周惠泽请到亭子里。霍子扬用手在木凳上反复擦了擦,又吹了吹灰,才敢请周惠泽落座。
周惠泽从自己袖中取了巾帕,递给霍子扬擦手:“霍首领兵练得好,本王没有看错人。”
周惠泽的守卫军还未正式成型,与严明完整的军队还相去甚远,士兵们唯霍子扬马首是瞻,称霍子扬为“首领”。
“殿下让我们安顿在校场,还有武场供我们训练,我不敢辜负殿下。”霍子扬诚恳道。
武场上密密麻麻扎满了稻草人,摆成一个四四方方的矩阵,还有尽头那一排草靶子,都是霍子扬号召弟兄们一起扎的。霍子扬每天起早贪黑教弟兄们打拳练武,立志把他们训练成真正的士兵。
周惠泽抬头看着亭子外灰蒙蒙的天,道:“要入冬了,将士们该添冬衣了。”
霍子扬一行人本就是平头百姓,他们从中都一路颠沛流离过来,途中啃过树皮、挖过泥巴,天冷了挤在一起取暖,一路风餐露宿让他们经得住苦寒。如今有地方住、有口粥喝,众人已是满足至极,何况养着这么多人开销实在太大,众人的吃食、校场翻新、购置兵甲……无一不花钱。
他们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不敢再向周惠泽讨要什么。
“有、有啊,女眷们已经在赶制冬衣了。”男子练武做守卫军,女眷安置生活琐事,他们在校场分工明确。
但是女眷哪来的物资赶制冬衣呢?
霍子扬不擅长撒谎,他说这句话时不自觉地眨眼。
“这么多人,做的过来吗?改日本王让长岁再送些冬衣来。”周惠泽看了一眼霍子扬。
“殿下,我们早就开始制冬衣了,不必破费。”霍子扬推拒道。
“自古没有亏待将士的道理,你们如今是本王的人,有何要求尽管提。”周惠泽站了起来,他的白袍上沾了灰,他没有去掸。
“殿下,这实在……太破费了……”霍子扬光是打心里粗略一算,便觉得心疼,花在他们身上的,那可都是真金白银。他已经盘算好一会儿就鼓动大伙去郊外挖野蔬、打野禽,能省一笔是一笔。
“银子么——”周惠泽垂首作思索状,“总有法子。”
***
佟越在时花楼一来二往,只点尹兰一个姑娘陪。佟越再进时花楼时,老鸨以茶水间满客为由,直接把她迎上二楼雅间,尹兰也破天荒地不再推拒。
老鸨已经寻思上“佟公子”要花多少银子给尹兰赎身了。尹兰平日话少,死活不肯接客,弹的琵琶也没有多少客官爱听,如果“佟公子”肯收她,那就是天大的好事,老鸨决定要狠狠赚一笔赎身费。
“尹兰,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佟越把油纸铺在桌上。
“糖?”尹兰发间簪着桃花木钗,今日的妆容比初见时更素净。
“玉桂糖。”佟越剥开糖纸送到尹兰嘴边。
“尹兰……姐!”推门而入的男子看清尹兰鼓着一边腮帮子,登时提高了音量。
“昙华?”尹兰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问道“你来做什么?”
昙华冲进门,质问佟越道,“你这客官怎么不讲理?又是胁迫姑娘上楼接客,又是掌嘴,你不知道姑娘的脸不能打吗?”
“我?”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佟越不明所以地眨着眼,她也抬指指了指自己。
昙华气得脸红,他凑到尹兰身边,揉了揉她“被打肿”的脸,心疼道:“尹兰姐,疼不疼啊?”
尹兰腮帮子动了动,一颗糖滚到了地上。
雅间里本来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随着玉桂糖的咚咚落地,雅间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昙华啊……”尹兰轻咳了一声,“不像你想的那样。”
“好了,尹兰姐你别说了,你没被打就好。”昙华揉了揉眉心,又抬起头来质问佟越道,“你!凭什么仗着有几个臭钱,就强迫人家姑娘陪你?”
“因为……我有几个臭钱。”佟越无辜道。
昙华:“……”
尹兰抬手把昙华和佟越隔开,她扶着佟越的肩让她坐下,又剥了一颗玉桂糖喂给佟越,像是安抚一只无辜的小兽。
昙华:!
这和昙华想象中不一样。
在昙华的印象中,尹兰这是头一遭上楼接客,他看见尹兰上楼,以为尹兰被人胁迫了,于是跟上楼来想解救“羊入虎口”的尹兰,没想到居然看见如此“琴瑟和鸣”的一幕。
昙华目瞪口呆。
随着尹兰口中那颗玉桂糖掉到地上的,还有昙华的下巴。
“昙华,你也坐。”尹兰笑着招呼昙华坐到佟越旁边,向昙华介绍道,“这是我的贵客,佟公子。”
“呵呵呵,佟公子好。”昙华尴尬地笑。
尹兰又向佟越介绍道:“佟公子,这是昙华。他与我同一年入时花楼,比我年少,所以唤我一声姐姐。”
“昙华公子,吃糖吗?”佟越爽快地把玉桂糖推到昙华面前。
昙华瞟了一眼,没好意思拿。
尹兰解释道:“昙华,佟公子没有强迫我。佟公子喜欢听琵琶,与我是知音,今日茶水间满客,我们便换个了地方弹奏。如今误会已解,你莫再为难佟公子。”
“哪有知音亲手喂糖的……”昙华嘟囔道。
“你说什么?”尹兰没听清。
“我说——”昙华起身,朝佟越躬身一拜,“佟公子,是我失礼了。”
“无妨。”佟越去扶昙华。
“我的祖宗啊!你跑这儿捣什么乱?!”昙华还未起身,就被人一把抓住胳膊。
老鸨找上门来了!
“佟公子,他是新来的,迷了路。您继续、继续。”老鸨边说边给昙华使了个眼色。
“哦——是是是,我是新来的,你们继续。”昙华说完便被老鸨拉住了衣袖。他在被老鸨拖拽的空隙里探出袖子往桌上抓了几颗玉桂糖。
门“啪”一下关上。
佟越:“……”
尹兰;“……”
尹兰走到门前确定外面没人,她从里面挂了锁,才把佟越带进了里间。
尹兰整顿了神色,道:“将军,昨日时花楼来了贵客。”
她边说边倒了杯茶,用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布上写下“姚”与“陈”二字。
尹兰继续道:“昨日无意间听到这两位的对话,好像潇城要建行宫。”
佟越了然,这“姚”是姚氏,既然涉及工程事务,这“陈”多半是工部尚书陈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