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缨在圣驾离开后不久,踏进了山门。
彼时残阳落尽,深浓的夜色开始笼罩起整座山,一阵骏马嘶鸣声惊扰了入夜便幽静无比的道观。郑叟尚未反应过来,一个玄色的高大身影便大步迈进了观门,一阵风似的往内殿方向而去。
云阁听到声响,迎了上去,见赵缨脸色不大好看,忙笑着解释道:“女君去沐浴了,使君稍待片刻。”
赵缨便坐在窗边的榻上,吩咐云阁将白日的事情细细讲一遍。云阁一向惧怕赵缨,他是个不苟言笑的郎君,又常年带兵征战,身上总带着一股杀伐凌冽的气质。于是她不敢隐瞒,将知道的事无巨细都说了一遍。
说完后,许久没有听到赵缨的声音,她不安地窥了眼,只见他凝眉深思,面上阴郁更重,周身都入覆上了一层霜雪般。
在洛城时,她们就都不敢亲近这个少年将军。
那时他年岁不大,就已然有了沉稳和威严的气质,喜怒不形于色,做事一板一眼。
唯有女君不怕他,非但不怕,还总是喜欢缠着他撒娇,让他做一些荒唐的事情。譬如从东家偷一个杏子,去西家摘一朵桃花,给她唱歌哄她睡觉,亲自下庖厨做汤饼为她庆祝生辰……
他是个矜持又有原则的人,但到了女君那里,总会一点原则都不剩。因为偷了杏子被院主人放狗追了好几条街,要不是身手矫健,不定咬出个好歹。女君拿到杏子后笑得前俯后仰,还不忘指着他破损的衣衫打趣。
而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世上最好的珍宝一般,眸中全是宠溺。
谢家的郎君固然好,但这个世上能让女君开心的人已经不多了,赵缨便算一个。也唯有他能护得住女君,将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她心情如何?”赵缨忽然开口问道。
在听到云阁说“哭过”这个话后,赵缨深蹙的眉心终于舒展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时满眼心疼和忧虑。
屋中烛影摇曳,窗外月色胧明,院中梧桐声声,殿内人语细细。
灵徽就站在屋外,没有进去。她的发没有拧干,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几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一张清水芙蓉的脸上无悲无喜。
“女君呦,怎么不进去,外面这么凉,得了风寒可怎么得了!”打扫浴室的张妪轻声道,女君生得单薄,这样不言不语地站在风中,怎能不让人心疼。
灵徽默默回头,看了她一眼,弯起唇角笑了一下,还是没有进去。
可是外面的话,还是传进了室内。云阁忙上前打起了帘子,对紧随而来的星台嗔道:“快去寝屋给女君取个披风,受凉了怎么办。”又匆忙接过了星台手上的帕子,替灵徽绞起了头发。
灵徽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云阁忙碌着,一双眼睛只看向赵缨,也不说话,像个做错了事却不敢承认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