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珏死了,高吟吟也死了。诃息同闻淙的婚期一时间变得遥遥无期。
诃息倒是不怎么急,闻淙的脾气近日却有些急躁。他鲜少如此的。
乔柯近日也总不在宫中,是闻淙让他出去找什么东西,可乔柯却总也找不到。陛下的病也不好、皇后近来又摔伤了脚,闻淙每日忙得焦头烂额,不到深夜是万万见不到他的人的。
所幸诃息不是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性子,她从不似望夫石一般等闻淙回来,每日照常起居,无非便是有些闷。那次打马球不欢而散后她便鲜少与宫中命妇来往,也就只有闻凇与她时时往来,可诃息心里依旧很安宁。
只一样,却让诃息心里百感交集——
清河郡主,殁了。
诃息见过她,那般珠圆玉润的体格、蛮横的性子,怎就会得了急病突然死了呢?
她本不想多想,可是……
可是。
东宫池水中养的金鱼今日多了两条,想必是闻淙昨日不慎,数错了数目。那些金鱼其实并不是在冬天也能活,而是闻淙四处搜集模样相似的鱼儿,每隔几日便换几条。诃息早就发觉了,只是他并未说穿。
而那些被换掉的金鱼呢?那些鱼又在哪儿?
他豢养的那些狸奴的腹中吗?
诃息斜倚在廊桥的美人靠之上,指尖垂落于水面,那些鱼儿争先恐后地聚在她指尖的涟漪出,混乱地轻啜她的手指。
草原的争斗血肉模糊,而宫中的杀戮却从不见血。那只是鹰与蛇的分别。
诃息哀叹一声。
*
高吟吟猜得没错,她的确没有坟茔。辛晚楼分明看着她的尸身被人抬走,可她再去找时,那尸身已不见了。
她的鹿王本生图还在她手上。
冰雪消融、春意渐至,辛晚楼忽而想起高吟吟的另一个嘱托,便回了襄王府。
沈羡亭的禁足令依旧未解,冬去春来的日子里,他却每日都拘在屋子里度过了。辛晚楼在明面上依旧是下落不明的,她只能偷偷潜入襄王府,陪他的日子也少之又少。沈羡亭便又整日整日地不说话,每一闭目,便总看到高吟吟死前流泪的眼。
辛晚楼这日天未黑却来了,身上穿了一件他没见过的新衣,应是趁着开春新裁的。那裙摆如莲花般随步摇曳,裙摆只到脚踝,其下仍是裤子。
她仍是从窗户翻入秋水阁的,进来时怕吓着沈羡亭,故意将动作放大、弄出了一点声响。
沈羡亭果真一下便转过眼看过来,视线紧紧粘在她身上,可面上依旧淡淡的,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辛晚楼朝他笑,小步走过来。沈羡亭追着她移动的轨迹缓缓转头,直到她坐在自己手边,又自然地摸上他的脸颊。
“想我了吗?”
沈羡亭平静地看着她,几不可察地点一下头。
辛晚楼也不多问,在心里无声叹息一下,仍是冲他笑。
她从怀里拿出一件长条状的东西,拿出来才发觉乃是一张卷起的绣卷。她将那绣卷一抖,绣卷一边倾泻而下,乃是一张一丈长的团针绣鹿王本生图。
辛晚楼看着沈羡亭渐渐睁大的双目,说道:
“这是高吟吟在地牢里交给我的,说要我帮她在她死后烧去。”
她轻轻压上沈羡亭的手背,指尖轻轻摩挲几下,说道:
“我们今日烧了它罢?”
沈羡亭沉默地看了那绣卷许久,指尖在九色鹿红色的眼珠上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