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淙虽说只打他一下,可那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已是让他背上皮开肉绽了。紫菱看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拿了药粉的手便有些不敢动弹。
她战战兢兢地将药粉撒在沈羡亭伤口处,本想着他前些日子受箭伤颇为怕疼,今日恐怕也是如此,谁料那蜇人的药粉撒下去,他并无半点痛容。
沈羡亭平静地伏在枕上,双目紧闭。紫菱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便将呼吸都放缓。可过了许久,他忽然问道:
“这种伤口可会留疤痕?”
紫菱有些意外,他不像是在意身上有没有疤的人——况且他身上疤痕不少。
“只要小心照看,想必留不下疤的。”
沈羡亭这时睁开眼,空洞地盯着远处燃烧的烛火,又问:
“紫菱。”
“你在宫里待了许多年……宫里是用什么药,才能让伤口不留下疤痕……”
紫菱觉得奇怪,但也不曾问出口。她略加思索,便道:
“其实……宫里用的药和宫外也没什么区别,无非是金疮药一类——奴婢现在给殿下用的药也是外头随处可见的。”
“不过嘛……”她沉思道,“当年我还在皇后娘娘那里伺候时,娘娘倒是有一种药,叫玉兰息,去疤很是有效呢。”
“玉、兰、息……”沈羡亭喃喃念着,“你说是皇后娘娘的?”
紫菱点头,道:“是啊,但其实是皇后娘家人进贡来的药。”
“当年……陛下亲至难民营时沾染毒疮、面目有损,此事鲜有人知,若非奴婢当年在皇后宫中做事便也难知此事。后来是吕国舅寻人制此秘药,进贡于陛下。才让陛下容貌恢复如初。”
“说来啊……那时皇后娘娘还只是淑妃,虽说受宠但后位始终空悬——后来登上后位,想必也有吕国舅那瓶玉兰息的功劳——”
紫菱忽然一顿,立时连骨髓里都透出寒意。
她惊慌地瞄沈羡亭一眼。
那瓶玉兰息助吕淑妃成为皇后,便也是令沈夫人最终被打入冷宫。而眼前这一位——正是废后的儿子。
“奴、奴婢失言!求殿下责罚!”
紫菱立时撇下药瓶,慌乱地跪在地上。
她紧闭双眼、紧咬下唇,便是连头都不敢抬,只怕要被他打杀出去。
满室空寂,意料内的责罚却一直并未到来。紫菱战战兢兢地抬眼,却见沈羡亭神色平静地伏在枕上,目光漂浮在空中。他脸上并无愠怒,唯独有的一点,乃是一点哀愁。
“无事,你只是忘了,”他的语气缓慢而僵硬,声音微弱,似在梦里,“毕竟……连我快都忘记她了。”
他似是毫不在意,这般轻易地就放过她。紫菱略松一口气,看见他又困倦地闭上眼睛,便蹑手蹑脚地爬起来。
她不敢再留在此地,便欲不动声色地从秋水阁逃出去。谁料刚一出门,迎面便撞上神色匆匆的小内监福绵。
福绵胆子小,鲜少来襄王殿下面前侍候,今日却忽然来此,好不稀奇。
不及紫菱开口相问,福绵便匆匆问道:
“紫菱姐姐,殿下醒着吗?”
“刚睡下……应当还未睡着——”
“姐姐,出怪事了,”福绵焦急道,“门外来一老妇,我看着眼熟……觉得是东宫的嬷嬷。可……可她说自己是……是梁王妃的母亲!来此求见六殿下!”
“梁王妃的……”紫菱惊讶万分,连后边的字句都不敢说出来,立时捂住嘴巴,“那咱们殿下——”
“吱——”
木门推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紫菱猛地回过头,看见那跪了一日夜的、方才连路都走不了的人不知怎么挪至门边,哆嗦着将大门推开。
“请她进来。”
沈羡亭说着,僵硬无觉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咚”一下,他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