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命刀虽在安长思处,可辛晚楼手里的那把刀却也真能斩命。火余宫人多少对她多几分敬惮,见马车驶来,立刻便有两个守夜的门人提灯上前,将脚踏摆在马车下。
“宫主同沈公子回来了。”一门人说着,抬手欲扶辛晚楼下马。
辛晚楼避开他的手,撑着他的肩膀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并未用上那下马的脚踏。
沈羡亭在马车里睡着了,一时叫不醒。另一门人正在车门外踌躇。辛晚楼见状立时上前,钻进车厢里。她在熟睡之人面前蹲下,按上他的肩膀,缓缓摇晃。
“沈羡亭。”她唤道。
沈羡亭被她晃几下便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她一眼,忽然说道:
“解休回来了吗?”
辛晚楼一愣。
“睡懵了?”她轻轻一笑,抬手一勾他的鼻尖,“想什么呢。”
沈羡亭偏头过去,又说:“该怎么办……”
“什么?”
“我不想用照流雪……”
辛晚楼心里生出疑窦,捏着他的下巴转过他的头。
“你在说什么?”
沈羡亭被迫看着她,口中喃喃说道:
“没有斥息……要是……要是我必须杀了他们——我不想用照流雪。”
玉兰息之事原本就在嘴边,可辛晚楼听他言语后心头大震,当机立断便把此事咽进肚子里。沈羡亭微垂眼睫,眉头紧锁,口中不断喃喃说着翦水花案时的旧事,半晌又问她解休回来没有。
辛晚楼谨慎地盯着他,心里愈发危急,说道:
“我不知解休什么时候回来——可……沈羡亭,你现在认不认得我是谁?”
沈羡亭听后一怔,疑惑地抬眼看着她。许久,说道:
“你是辛晚楼啊……这是什么问题?”
“啊?”
于是轮到辛晚楼疑惑不解,她忽然便看沈羡亭自马车上起身,自她身侧走过。他径直走至马车门口,正要下去,忽而又立住,回头说道:
“不是已经到了,你怎么不下车?”
“哦。”
车门边的人身量纤长而容貌苍白,轻而软的衣袍垂坠与地,他逆着身后月色,看上去便如山间林霏幻化作的虚幻的精灵。
她怀揣着满心的隐忧起身,快步跟上,自他身后,一并下了车去。
*
夜色幽微,火余宫内的烛火点的不多,只够照明所用,并不似弃月楼中那般灯火通明。
行至一处路口,辛晚楼正欲左行,提灯的两个门人却忽然上前,将左侧路口拦住,说道:
“宫主,安首领请您去衍秀堂议事。”
辛晚楼不是不愿同安长思说话,而是不满门人因安长思一句话就拦路迫她的态度。她心里猛地生出一股莽气,喝道:
“告诉安长思,我偏不去。若要我来,让他自己来请。”
说着,她便拉着沈羡亭径直向前走去。
“宫主还是现在过去,”门人依旧拦在她身前,“安首领有令,求宫主别为难属下。”
“你——”
沈羡亭忽而轻轻拽她一下,说道:“去吧。”
他轻声说:
“他这般……恐有大事。”
辛晚楼咬住下唇,便将怒意按下不表。转身大步往衍秀堂去。
她毫不留情地一脚将衍秀堂大门蹬开,不用她说话,安长思已从椅上起身跪下。
辛晚楼乜他一眼:
“呵,现在想起来谁才是宫主了?”
她在他让出的椅上坐下,未让他起。
沈羡亭跟在她身后走入殿中,却未上前。他将门合上,便抱着双臂靠在门板处,隐于阴影之中。
安长思已很习惯跪着同她说话了,并无半点异议,他只当沈羡亭不存在,说道:
“宫主出去这一日,长安城出了大事。”
“何事?宫里来人找他了?”辛晚楼指指阴影里的沈羡亭。
安长思小小地白他一眼,又转回来,笑着说道:
“皇宫里今日确实有人来搜,所幸咱们这位同宫主一并出去了,因此也不算大事——属下说的,则是另一件,与陛下而言比襄王殿下失踪更要紧的大事。”
“梁王昨夜,被梁王妃亲手杀了。”
高吟吟杀了闻珏。
辛晚楼凛然一惊。
“为何?他二人不是一对鸳鸯眷侣吗?”
安长思在地上变个动作,显然是膝盖疼,可辛晚楼依旧未让他起来。他依旧跪着,又说:
“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乃是梁王前些日子欲收一江南歌姬为妾,梁王妃善妒,便趁夜里共枕时将其手刃了。”
“陛下病重,便由太子殿下全权负责此事,今日午后便将人拿了。”
安长思勾唇一笑,话锋一转:
“梁王妃善妒而手刃梁王……宫主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