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当然无人注视,而她也顺利将带着明显蛇形装饰的手杖拿在了手中,不过她并没将其迅速带走,而是重新坐下,缓缓摩挲起了手杖的杖身。
那好像使她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往事,因此她的神情既恍惚又复杂,想要露出笑容,最终却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
大抵早已习惯,她并没沉醉于那样的思绪太久,那毕竟是他人的物品,很快她就收敛情绪,冷静地放下了蛇杖。
但追寻那样遥远的记忆似乎让她感到了疲惫,所以起身以后,她就挪到了靠背椅旁那张空置的躺椅,扶扶枕头,也慢慢躺了下来,闭上眼同时,还像向她寻求帮助的孩子们那样,将两手交叠着搭在了前胸。
只不过,她并没能渐渐睡去。
“你知道,抱着沉甸甸的桶,只会让你在水中持续下沉。”
一个柔和的男声忽从靠背椅所在方向飘来,引得她迅即震惊地扭头看了过去。
“我的意见,是将那个桶彻底打开。”
靠背椅上翘腿而坐的斯文青年半低着头,一面随意翻看着手中的纸张,一面扶了扶眼镜道。
他是?她惊讶惶恐地想要询问,然而刚张开嘴,即有惴惴不安的一声主动冒了出来。
“医生……”
话音落下,躺椅上的女人眼里瞬间有了一丝光亮,但她脸上仍挂着忧愁不安的神情,不断拨弄着手指,犹犹豫豫反问:“你、你的意思是……?”
带着眼镜,被唤作医生的青年放下手,目光柔和地直视她道:“说说你的故事吧。”
“可您不是说……”女人依旧犹豫不决。
“我说的么?”青年医生只是笑笑。
“呃不,也许是约翰……还是麦迪逊医生……?”女人见状,忙慌张地自言自语道,好吧,她最近反复见了好几位心理医生,已经记不大清了。
“他们建议你把桶扔掉?”青年医生也不在意,只再度低头,像是念读纸上的记录一般道,“去做别的事,见别的人,找一些工作,培养一些爱好,总之就是别再提起,忘了他吧。”
“……”女人没说话,而是默默垂下了眼睑,毕竟这无可反驳,的确是他们所说。
“但那显然没用。”青年医生再度合上记录,轻轻叹气说,“你其实并不想要忘记,而越是努力尝试忘掉,反而越发感觉羞愧内疚,继而无法入睡,从结果上说,你的确没再在梦中看到他了,因为你已经不再做梦了。”
这显然说中了她糟糕的情况,女人咬了咬牙,像在强忍一般细声回应:“是的,医生……”
“所以,说说看吧。”青年医生将文件放到一旁,两手悠闲地搭在膝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再次投来了视线,“说说你有多么喜欢他。”
“……”女人再度陷入了沉默,但这次,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脸上终于也有了光彩。
“好的,医生,好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着颤抖的声音回道,“他的名字,叫杰克·梅拉。”
梅拉夫人成为梅拉夫人之时,她不过十四出头,而杰克,当时已经二十五岁了,按附近村镇平均年龄计算,可以说是小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棺材。
但他理应活的比其他人更久,因为他们家在镇郊拥有一片肥沃的土地,产出的蔬菜足够充盈他们在镇上经营的小店,简而言之,就是在那镇上,他们家可以称得上富裕。
关于他为什么那么大年纪了都未成婚这一问题,哥哥的说法是他太过醉心自己的农场,姐姐的说法则是附近村镇可找不到像玛丽娜你这么聪慧漂亮的姑娘,总之他们都保证了自己嫁过来能继续悠闲快乐的生活,梅拉夫人想想,便也同意了。
不久以后,梅拉夫人就带着自己的书箱来到了杰克的家,那是镇郊的一栋大宅,属于整个梅拉家,但多数时候由他及父母打理,而在那对虔诚善良的老人过世以后,诺大的屋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与热情的父母及兄弟姐妹不同,杰克·梅拉不善言辞,因此很多行为看上去离奇又古怪,比如说他会吃着吃着晚饭,突然起身冲出屋去,梅拉夫人提灯追上,才发现他是想赶在暴雨来袭前给自家的南瓜田加一点防护。
是的,他实在太爱他的农场,田地,每个周末都会雷打不动地前往附近的集市购买农具及种子,梅拉夫人也随着去过几次,但着实太过无聊,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读书的生活倒还能继续,可杰克就仿佛一个大号的人形南瓜,思想上难以交流,梅拉夫人很快也厌倦了这一习以为常的兴趣。
她开始尝试做些手工活,开始尝试在屋宅边种一些花,开始像她的父亲那样和他人讲述神的美,尽一切可能丰富镇郊单调的生活。
杰克虽没有任何改变,但他也没有进行阻拦,生活就这么不咸不淡过着,终于,他们也成为了父亲和母亲。
“他其实在慢慢的改变。”梅拉夫人喃喃道,“只是我一直认为,他本就该那样做。”
梅拉夫人为当地教会服务,她的子女,也理所当然地在那接受教育,杰克自己有一辆简易但坚固的马车,过去多数时候只随他前往市场,现在不但会前往镇上,还装备了软垫,能多载上三人。
还有梅拉夫人种在屋边的那些花,多年之后,她终于看到了他给它们浇水,并在最合适的季节采下一部分,用于装束厨房。
“我本该表现出高兴,但事实上,我在冲他大吼,说感谢神,你终于做一件正常的事了。”
梅拉夫人笑道,脸上却露出了难过的神色。
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她,杰克发生了那么多变化,面对梅拉夫人的尖叫,他的反应却是从未改变,有时会缩缩脖子躲开,有时,只是木讷地原地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