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果然不存在,跨过房门,特里斯整个人就失控掉了下去,对于坠落的恐惧仍真实存在,但他并不想回到那个房间。
“西塞尔!”于是他只得在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边慌乱地挥动手脚一边无助大喊,“帮帮我!”
好在这一回,对方回应极快,几乎在话音跃出舌尖的瞬间,他就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抓住胳膊强行拦了下来,地面的触感自脚底涌上,而耳边,也响起了十分亲切的问询。
“怎么了?”西塞尔的话音一如往时般平静柔和,“你不是说在房间里等我?”
“那、那个家伙发现我了!所以我赶紧跑出来了!”特里斯惊魂未定地解释,一边下意识朝对方话音传来的方向扭头一边尝试在地上站稳身体,结果视线刚在拽着自己的青年身上落定,他就愣愣定在原地,干张着嘴,再说不出话了。
西塞尔仍是一身绅士般的衬衫马甲,然而长袖挽起,脸上手上衣服上,甚至连那圆形的镜片上都沾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就好像刚结束屠宰场中的劳作那般。
“他没有阻拦你?”但他说话的口气一如往常般平淡镇定,“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你、你你你……”特里斯回过神,迅即从他身边惊恐跳开了,一边惊讶,“你怎么了?!”只没想对方尚未回应,一阵剧痛就先从小腿处传了过来,他疼得嗷嗷叫了两声,低下头一瞧,就看见了破破烂烂同样被染红的裤子,看见了脚下被昏黄灯光照亮的方形石砖,这才惊讶发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现实身体之中。
西塞尔先前不是说要借自己身体……这是用完了?还是自己突然冒出,把他挤出去了?
特里斯局促不安地抬起脑袋,没曾想立即有什么东西迎面飞来,他手忙脚乱接住,才发现是那把灰白的蛇杖。
“你腿上的伤只经过了简单处理,先拿着它当拐杖用吧。”西塞尔说。
拐杖……特里斯一边想一边抓着它好奇查看起来,因为与西塞尔诡异且略显狼狈的状态完全不同,蛇杖不但一滴血没沾,上下干干净净,甚至好像比过去都要偏白偏亮,宛如换了崭新的一根,唯一称得上古怪的地方,是其表面部分区域,似乎有一层不知该说是表皮还是片状粘着物的东西,不过好奇伸手碰了碰,那些东西就瞬间以掉落的形式消失了,倒未对蛇杖本身造成什么影响。
“……”特里斯瞪着眼愣了一会儿,疑惑将蛇杖翻转着检查了一遍,确定的确没什么异常,才将其小心放了下来。
这会儿抬头再看,西塞尔身上的血迹竟已全部消失的,他正慢条斯理脱下的手套倒好像奇妙地从白色变成了暗色,不过没等他多观察几眼,西塞尔就彻底脱下了那副手套,随手丢开了。
“那也是一件道具吗?”他忍不住好奇追问。
“什么?”西塞尔摘下眼镜,一边检查一边随口反问,预感那大概率不是一件道具了,但特里斯还是不死心地解释:“你刚刚丢掉的手套,是你在梦中戴上的那副吗?好像变颜色了?”
西塞尔嗯了一声,停了停手中动作,像是思考如何回答那般沉默了片刻,才答:“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疗伤的手段,毕竟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
对了,他上次受伤,选择的是休息一下……但现在他要是休息了,自己可就麻烦了。
心想这正好也是自己在意的问题,所以他皱了皱眉,赶忙接话:“你受伤了?遇上了什么?”
没料西塞尔听罢反而抬头,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说:“应该是你遇到了什么。”
……我?
特里斯愣了愣,但脑海之中迅即浮现出了一个场景,是的,他对此并非毫无头绪。
下意识向周边望去,虽说西塞尔借用了身体,但回来以后所在位置并未离开那坑洞陷阱太远,提灯仍在脚下,也好似从没被移动过。
要说自己遇到的东西,当然是光与影子边缘那奇异的扭曲,按理说它应该在这条有陷阱的走廊更深的地方,可特里斯眯着眼很是努力地张望,却没有看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影子没有扭曲,没被踩踏的地砖也继续平静延伸,西塞尔好似和那东西产生了巨大冲突……可冲突在哪里?就算是灵界发生的事,也不至于没在现实留下一点痕迹吧。
“它应该早就注意到你了。”
西塞尔像是终于收拾妥当,开口说道,“好了,提上灯走吧,路上再慢慢思考到底是怎么惹上麻烦的。”
……诶?特里斯眨了眨眼,扭头见对方已转向了通道入口方向,忙弯腰捡起提灯,一瘸一拐跟上询问:“往哪走的问题解决了?”
西塞尔嗯了一声,却没再解释,两人很快回到了液体标记消失后,需要自行判断方向的那个小空间,这会儿定睛一看,特里斯又被吓了一跳,只见一条非常明显的,甚至看上去还在缓缓流动的血流正顺着地砖缝隙,淌向另一条通道深处。
“……唔!”
走近几步便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印证了他的判断,联想梦中的“晚餐”,特里斯不禁头皮发麻,连忙把灯挂到蛇杖上,捂着嘴向西塞尔问:“你、你不是去弄酒?怎么搞了这么一大滩血来?!”
不过没等对方回答,他就有所感应似的,在意地抓起蛇杖,转向了两人进来的方向。
将灯举过头顶瞬间,提灯的光辉倏然放大许多,虽不至于将整个迷宫照亮,但原本完全隐匿于黑暗中的部分场景,得以模糊一窥。
特里斯因此很快注意到了,在他们进来方向的高处,似乎多了什么东西,面积巨大,紧贴岩壁,但既不平整也没有规律,像是多种不同结构的冗杂拼合……或者更明确的说,就像岩壁突然大块隆起,像一大团混合了树枝藤蔓之类东西的泥巴,被用力涂抹在了墙上。
那应该……不是活的吧?
餐盘中烤肉血管扩张收缩的画面,如同与其有着某种紧密关联般浮现于脑海,骤然加速的心用力撞击着前胸,特里斯心有余悸地闭上眼,将注意力全投入至倾听,这里没有其他活物,没有干扰的噪声,如果那东西是活的,应该多少会传出一些动静。
心跳,或者是移动产生的——
滴答,滴答。
他果真听到了一点声音,与他想象的有所不同,但似乎并不令人感到意外。
“那东西就是这些血液的来源……?”
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他迅即放下灯转向了同伴,结果得到却是对方深入通道已然昏暗的背影,以及在耳边悠悠留下的一句,“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这条指示也并非永恒。”
水都有流尽的时候,更别提血液了不是?特里斯本就心里发毛,一听这话,顿时感觉周围温度骤降,冰冷刺骨,一刻不能多待,于是赶忙放下疑惑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