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秋水沉吟半晌,她灵根资质平平,悟性也算不得顶级,劳烦师尊帮忙加深对魔气的印象,度过修炼的难关速速成为修士才最好——但为何要这般做呢?
时间并不急迫,她也从未想过要以最快速度攀上道途的最顶端。
反正两种方法都能引气入体正常修炼,师尊虽教她要懂得在合适的时候算计,可秋水觉得现下并非‘合适的时机’。
心中有决定后,冯秋水正了脸色说:“师尊,我想自己先试一试。”
施行露果真未因此责备她不懂取舍,笑着应下后,将引气入体时大概会遇到的种种情况与流程先与弟子说了一遍。
大约到了下午,女修才领着弟子坐到榻上正式开始,比旁人慢上些许。
“于魔气毫无概念之人,最后大致都会将其化形成心中执念最深之事。打个不必往心里去的比方,若陈天恩接受散修式的教导,他的魔气显形极有可能与其对邪修的仇恨有关。”
助冯秋水闭目感应魔气时,施行露仍在从旁指点。她一步步地加深弟子对于魔气的印象,却始终不提一字魔气可能有的形状,以免冯秋水受到影响。
“你与他经历类似,过去又生活和美,兜兜转转到最后,估计也还是会与那邪修引起的巨变有些关联……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你略作参考即可,不必全盘接受。毕竟执念最深之事、根深蒂固之念、极端熟悉之物,这三者更易于定形。魔气不是砧板上的鱼,要框住它,得耗费不少心神。”
置身于黑夜之中的冯秋水面对着仿佛能吞噬万物的黑暗,耳畔倾听着师尊教诲。
暗自认可其猜测的同时,小千金心中却又生出些许不情愿……
活至今日不过区区十四载,若谈起叫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之事,自然要数灭门惨案。
清澈的池水、干净的路面全都被染成一片血红。
常与姐妹亲人饭后消食的鸟语花香之所,只余遍地牙牙嘶鸣的鸦群。
“哑——哑——”
冯秋水好似真的听见了它们的叫声。
漆黑夜幕里亮起无数双昏黄中嵌进黑瞳仁的眼珠,扑棱棱的拍打翅膀声前仆后继地响起,秋水见不到它们踪迹,却能从这不绝于耳的响动中判断出乌鸦正成群结队地在低空盘旋。
种种令人焦躁的动静之中,传来施行露慢条斯理的声音:“这便是魔气,秋水。抓住它,让它化为你修炼的根本。”
从沉入黑夜到成功感应到魔气的如今,冯秋水拢共没花多少时间,若此刻睁开眼便能发觉外界太阳还未下山,甚至离黄昏都尚有距离。
她捕住一只与黑夜融为一体的乌鸦,剪其双翅握于手中。
黑鸦昏黄的眼眶与漆黑的鸟喙在她的注视下慢慢渗透出不正常的暗红,犹如饮了血般诡异。
“怎的不继续?丹田位置方才已告诉过你,将魔气纳入体内的过程并不困难。”见弟子对着魔气化形迟迟未动,女修又出声提醒,“以凡人之身感应魔气可不是全无消耗,再僵持下去,待会儿你可没法一次性走完外周天。”
像是被怪异的乌鸦迷住了心神般的冯秋水未有回应,只死死地注视手中之物。
沉默半晌后问道:“师尊,引气入体的修士中,可有更改了魔气显形的前例。”
施行露没有立即回答,冯秋水等待了片刻,才听到指示。
“睁眼。”
女修靠在榻边,看着那关键时刻退缩的小弟子极快地回到现界。
那句问话不可能是无的放矢,也就是说……她有更换魔气显形的意思。
不提它的难度,首先有关这桩事的传闻就极少,即便真有人更改,一般也不会到处去说,所以施行露对此所知也不多。
况且更换魔气显形就等于改变固定认知,需从内心深处指鹿为马,其难度可想而知。
退一步讲,若大家都有此能力,散修的引气入体方式就不会被认为有利有弊了。反正显出不适合自己的形后能随意更换,人人都可通过不断尝试找到最为契合的一种——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不过么,施行露并不介意自己的弟子异想天开一些。
冯秋水具备多次尝试的资本,虽说失败了大约会让魔气显形变成四不像,但也不失为一场好戏。
把其间难易与后果尽数告诉胆大妄为的弟子,施行露为她挽起鬓边碎发。
“与师尊说说,为何要更改?”
冯秋水垂下眼眸,只道:“弟子不愿魔气成那等形状。见到它,心中就倍感憎恶,恐难以静心修行。”
看到那些食尸鸦群,她便会想到荒凉破败,满是血腥与腐臭味的宅邸。
在家中住了整整十四载,最后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却是这等废墟般的终末……冯秋水不愿,她不要今后的人生都被那邪修玩弄于股掌之间,每每运功修炼时要再经受一次父母亲眷尽化为血水的绝望。
“你要知晓,敢在引气入体之时就更改显形的修士万中无一。若有闪失,说不得感应魔气的能力会出问题,从此断绝登仙之途。”女修贴在小弟子耳边,将话说得极重,“即便如此,你也决意要改?”
“……是,请师尊助我。”
她说得十分决绝,潋滟水眸中透出坚如磐石般的意志。
若这魔气只能以食她亲人尸体的乌鸦为形,冯秋水宁愿留在合欢宗当一辈子凡人杂役。
“好。既你心意已决,作为师尊,自然要助弟子一臂之力。”施行露直起身子,“秋水,看着我的眼睛。”
冯秋水依言望过去,那双比旁人天然多几分缱绻柔情的黑眼珠宛如一池春水,倒映出她的身影。
“你会如愿以偿,我的乖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