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昭公主秋宴图》献与梁国后,果然谈成了和亲之事,至此两国止戈。羽皇高兴之下,又在毓华宫中办了几场夜宴,只是德昭公主从未被邀请入宴,羽皇也再未传召她,更别说去到启阳殿看她。
这只是一个即将要被献祭的东西而已,多赏些玩物嘉奖便罢,有何必要浪费圣上的时间看望?
德昭公主一直深居启阳殿待嫁,说是待嫁,其实更像是软禁。
启阳殿的宫人比三年前还多,不仅有羽皇的人,还有王贵妃安插的各种耳目。有云瑛替代云琼和亲,王贵妃当然是要多费心思看管好她,免得横生枝节。
在这期间,云琼很快与宋修远完婚,让自己暗藏多年的恋慕成为现实。
云琼出嫁前一晚,还特意到启阳殿看望了这位久未谋面的妹妹。
从云瑛出生起,云琼就这位妹妹的存在耿耿于怀,那些原本属于自己的好东西,似乎都被她一件件夺走。父皇的宠爱、众人的追捧、宋修远的瞩目……云琼在与云瑛一次又一次的对比中感到挫败,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直到启阳殿闭殿,云瑛与姝妃被幽禁遗弃,这团杂草才停止蔓延。
云瑛早已没有了羽皇的宠爱,没有了权势地位,现在,连宋修远都不可以再是她的了,永远永远都不再是她的了。
宋修远是她的,是她云琼的!
只要想到这,云琼心里就升起一股极大的快慰,比吃了时下新兴的石散还让她开怀。
所以云琼来启阳殿,是为了享受获胜的快感。她在一殿簇新的装饰中,对着云瑛冷嘲热讽,可云瑛的脸上总是那么波澜不惊,不管云琼的言语多么恶毒,她都仿佛听不到一般,自顾自地在榻前照顾她的母妃洗漱安睡。
云琼在云瑛淡漠的眼神中感到一阵挫败。她恼羞成怒,扬起手掌要一巴掌打上去,打到那张绝色倾城、被宋修远一直喜爱的脸上去。
云瑛丝毫不躲,反而扬起脸来笑着看她:“打吧,最好拿把刀来把这张脸划花,到时候我没有了这张脸,要被送去和亲的人,可就是你了。”
一瞬间,云琼在她嫣然的笑意下竟然生出一丝恐惧,她愤愤地收了手,挥袖而去。
云瑛毫不在意她的离去,回头把姝妃哄睡着,命人好好守夜,而后起身回了自己的寝殿。
在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云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站在门外廊下的全福与枝荷,咳了三声。
夜色如墨,到了三更时分,启阳殿的宫人们几乎都已歇息了,除了廊下的风灯,四处都是暗沉的。
德昭公主的寝殿只留了一盏起夜所用的烛灯,守夜的下人们很多,但此刻全都屈膝靠坐在地上,看上去似乎睡熟了一般。
云瑛自帐帏中坐起,一手握着湿帕掩住口鼻,一手将帐帏撩开一条小缝,看到值夜的宫人都昏迷了,才下床吹灭了蜡烛,踏着月光出了殿门,绕到启阳殿后的荒庭中。
启阳殿闭殿三年,虽然如今又布置起来,但后方的庭院还未曾来得及打扫——也不必打扫,毕竟这里的主人住不了多久。所以这处庭院仍旧是杂草丛生,那庭中的老树下,还埋着老太监的尸首。
借着月光,云瑛看到枝荷与全福已在树下等着她,二人见她过来便跪倒在她身前。
这段时日,启阳殿中王贵妃的人看守很紧。为防出事,王贵妃的人还特意将他们几人分开。如今和亲之事议定,今夜又是云琼出嫁前夜,王贵妃已经放松了心神,宫人们的监视也没那么严了,云瑛才借机出来和他们好好说说话。
“别哭,我离开后,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
“不!奴婢要跟着公主一起走!”枝荷小声地啜泣着,手拉着云瑛的裙角紧紧不放。
全福虽然没有似她一般哭泣,但也是一脸凄然决然:“奴才也要跟随殿下一同去梁国。”
云瑛轻轻摇头:“王贵妃绝对不会让我身边亲近的宫人跟随我一同出宫和亲,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交托给你们。”
枝荷与全福即刻抬头,毫不犹豫地道:“请公主吩咐!”
云瑛把送姝妃出宫交由古意山照顾的计划与二人细细说清楚,她要和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但其他能做的事,她要尽力争取。
“我只向皇上提了一个请求,在我走后,让人好好看顾母妃,让她得以活命。他虽答应,但决不会花什么心思多费心照应。我明日会寻机将你们罚出启阳殿,把你们安排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去做事,等和亲之事过后,想来王贵妃也不会在意启阳殿的旧人了,你们便可找机会用假死药安排母妃出宫。”
云瑛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交给枝荷:“这是假死药,里面有三人份的药量。你们将我母妃送出宫去后,若也想出宫,古意山也会接应你们,到时就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了。”
枝荷接过了药瓶,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将娘娘平安送出宫去的!”
全福也在旁应下:“殿下的命令,奴才一定办好!”
云瑛转头看向全福,难得对他笑了笑,摇头道:“全福,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我没有什么能制衡你的了,”这是云瑛第一次对他说话,没有以本宫自称,“只希望你能看在这三年的相处上,帮我这个忙。”
云瑛说着掏出另一个瓷瓶递给他:“这是你所中之毒的解药,不是暂时的,而是永久的。服下这药,从此以后再无人可以用毒要挟于你。”
全福怔怔地接过药,眼中似有一点微光闪烁。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伏地跪拜,向云瑛深深地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