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雨落过,揉散半树杏花,然而桃李的芳菲却在几场春雨里洗得越发娇艳。天晴之后,远山凝起丝丝缕缕的烟霞,都城四周的山间景致飘渺如水墨画卷。
趁着天晴,多有人借着上香礼佛、游访古观之名,顺势到山中踏青游玩,或赏桃花,或登高望远,到了日暮时分还不愿下山离去。
这一日又是晴光正好,多有少年公子、文人雅士相聚于城外的青山。这山上有座灵虚古观,一向香火鼎盛。不过这些少年郎们自来对求神打卦之事不甚感兴趣,只是钟意于古观后头一片灼灼桃花林,因此相约而来,到此赏花,饮酒作诗。
一日时光过得飞快,金乌西沉,倦鸟归林,眼看天色就要暗去,身着锦绣的公子们也渐渐驾车回城。其间有人喝得醉了,到这个时候还未酒醒,依旧半卧在桃花树下打盹。同行的人去叫他,他反倒推开手:“作甚么要回去,古人尚且秉烛夜游,今日桃花开得正好,你我越发该趁此开一席桃花园春夜宴,饮酒作诗,飞觞醉月!”
同行的人都笑他:“说什么醉话,你当自己是李太白不成?”
睡着的那人哼笑几声,也不理他,径自在地上呢喃着说些听不清的诗句。那些同行的人眼见拉不动他,本来自己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就不管这一滩烂泥了,只交待他快些回家,便自顾自地下山去了。
地下的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中只觉有人在自己的身上轻轻盖了一袭薄纱。半醉半醒间,眼前衣香鬓影、仙踪渺渺,令他不觉神往,欲意一同前去。哪知才伸出手,就猛地清醒,再睁眼一看,四下已寂寥无人,天边只余一抹霞光。
这酒醒的公子还以为方才是自己在做梦,便准备趁着天还没黑赶紧下山回家,谁知一起身,身上覆盖着的薄纱就垂落在地。
“竟不是梦?”他呆呆地伸手拾起地上的绡绫轻纱,一缕幽香便自指尖传来。
这分明是女子之物,然而四周半个人影也无,谁会在这山野之间给他贴心地覆上一方素纱驱寒?
“莫非真有桃花仙不成?”
手握一方薄纱的公子四下走动查看,想找出这素纱的主人是谁。
天色渐晚,桃林间升起了淡淡的薄雾,给娇艳的桃花也蒙上一层乳白的雾气。
在这如梦似幻的桃林中,有几声细碎的玉佩铃铛轻响,接着便听得一名女子声音传来:“听说灵虚观中祈愿最灵,来此祈愿三次,便可得神灵庇佑。今日初次来此,随后两日还需再来叩拜。”
这女子说话声音似玉石轻响,婉转清润,公子一听之下不自觉心中一荡,转身向她的方向行去。
走动间又听得另有一人回话,似乎是服侍的婢女:“姑娘貌美心善,见了醉酒的路人都不忍让他受寒,您的心愿神灵定能听见。”
那公子一听如此,便知这方素纱是前方女子之物,顿时疾声叫道:“多谢前方仙子为小可覆纱驱寒,还请暂停玉步,好令我归还此物,再聊表谢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向前行去,隐约看到远处有几个女子的身影影影绰绰。然而烟霞迷离,桃林中雾气纷纷,他虽然加快了脚步,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她们的倩影。
飘渺的雾气里,女子的声音遥遥传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必言谢,公子请留步吧。”
“敢问仙子芳名?”
眼见追不上,公子喘着气问道,回答他的却是一串清浅的笑声。
“青青芷兰草,幽幽怀中意。幻若三山月,只在碧落寻。”
林中雾气渐深,他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看清前方佳人的倩影,却仍旧只看到一些似近还远的轮廓。
想来连神仙也可怜他这番痴意,送来一阵清风吹过,吹散了几缕雾气,他这才稍稍看清前路。远处灼灼桃花树下,一位玉色衣裳的女子正在婢女的服侍下提裙登车。冥冥薄雾中,这位公子只看到她的侧脸,却顿时惊为天人。
“仙子!仙子请留步!”
林中雾气又起,天光半灭,他捧着薄纱奔上前去,可不过半刻之间,那桃花树下已是半个人影也无,佳人芳踪不见。
自此,灵虚观的山中有桃花仙的奇闻便一夜传开。都城中人都是半信半疑,这等梦幻美丽的传说固然引人遐想,但其人是否真如那位醉酒的公子所说貌若天仙,就有待考证了。
“或许这就是个寻常人家的小姐上山参拜,哪就是什么桃花仙了?大梁都城里多的是美人,莫要见了个平头正脸的女子就吹什么貌若天仙。”
“非也非也,那位醉酒的兄台我认识,他平生只有三大爱好—美酒美诗美人!他见过的美人,不说一万也有一千,眼光如何能差?他向我保证,这位仙子绝对担得上天人二字。真是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将瑶台月下逢。”
“真的假的?”
“你若不信,我们也上山一寻,听说这位仙子还会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