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峰被引着到了二楼雅间,见内里已坐着一个身穿绸布衣裳的中年男子,身旁还有几个随从小厮垂手而立。这男子身材微胖,面色黑黄,留了两撇胡子,是个十分常见的商人模样。
老丁一路上已说过来龙去脉,是以江海峰见了这男子立马堆起笑脸:“贾老板,劳您久等了。敝人正是江家会江海峰。”
上首的贾老板笑着起身拱手:“江老板,久仰久仰。”
二人相见,客气一阵之后互请落座,直奔主题。
贾老板只说自己长居于都城,如今京中生意做得熟了,正有意向江南漕运一业发展,见江家会规模虽不大却上下井然,因此颇有兴趣。
这正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江海峰要钱,贾老板要业,二人一拍即合。
且这贾老板言谈爽利,出手大方,江海峰试探着往上加价,他也并不十分相还。不多时二人便将价格商议停当,两下里都很满意。
江海峰心中石头渐渐落地。
他已年迈,虽是可惜祖业,但刘骐已跑,一时间女儿外孙也无有可能继承江家会,与其看着家业凋零,不若就此出手也不算太坏。
只是那条祖训……
江海峰想到此处,便问贾老板意欲如何安置江家会的人手。他自然明白对方接手之后,江家会便再无他插手的地方,不过贾老板如果能保留下那些多年的老伙计,祖训一条或许可以拜托他们尽力相帮。
谁知那贾老板却说他只看重水上行走的船夫水手,那些管事的旧人不会再用,往后全要替换成自己的人手。
看江海峰脸上笑容微滞,贾老板笑道:“江老板不必担心你那些老伙计的去处,我们做生意的讲究个和气生财,我虽不用他们,但也会给他们发足散伙银两,好让他们安心离去,另谋出路。”
江海峰闻言,有些踌躇。他用惯了的老人或许还能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帮帮他的忙,那些水上的汉子却因这几年被刘骐管着,早就不大卖他面子了。
贾老板不想他会在这一节上犹豫,不经意间瞥了眼后方的屏风,追问道:“江老板难道有什么为难之处?”
“不不不!”
江海峰连忙摆手,他生怕谈砸了这桩生意,但又为难于祖训。正想着是否该开口明说,不期然瞥见贾老板的眼睛,脊背陡然窜上一层冷意。
贾老板的眼下有条极其细微的裂缝,需要凑近了细看才能发现。这细缝若是外行人见了,只当是人脸上的皱纹,可江海峰早年也是天南地北四处走过的,在江湖上也多有见识,一下便发觉此乃易容之术。
江海峰心中震惊,为何一个普通的商人出门谈生意要易容?他一时之间想不清楚其中缘由,只是莫名觉得此事古怪,心中直发毛,生意人的直觉让他顿时不想再谈这笔交易。
贾老板看江海峰突然怔住,便开口唤他:“江老板?”
江海峰猛地回过神来,勉强维持住笑意:“贾老板见谅,我只是想到今日下午还有别的事情要谈,因此才走神了。”
怕对方不信,江海峰又主动道:“实不相瞒,扬州本地另有两大漕帮也有意于我家,我还要再思量一番啊。”
贾老板闻言,倒也不疑有他:“江老板要找买主,多比一比也属正常,不过我此来扬州停留时日不多,还望江老板早下决断,也好方便行事。”
江海峰频频点头:“那是自然。既如此,还请容我先回去,待我定下来必然第一时间告知足下。”
他说完起身,作了一揖便急急告辞离去。
江海峰下楼后,纪煌音与芄兰自屏风后走出。
芄兰道:“这江海峰还真是谨慎,交易已经谈得这样妥帖,他还要再思量一番,就不怕还不上钱,明日被赌坊的人破门而入?”
纪煌音却摇头:“江海峰会犹豫不止,不全是因为谨慎。”
她走到窗边,侧眼看向外面的街市。楼下的江海峰上了车轿便迅速走远,一刻也不停留。
“江海峰走得太着急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纪煌音将楼下街市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低眉沉思一瞬,吩咐身后的众人:“今日派人严密监视江家,有任何异动速来报我。”
暗网的人领命而去,纪煌音又把江家的一切想了一遍,再次确认江海峰应当没有别的出路,但她无端有些不好的预感。
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像她计划的那样,难道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