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问渊再进一步:“纪阁主难道不想知道内奸是谁?”
纪煌音迎上他的目光,眼中一片凛冽:“难道我说我想知道,东方公子就会痛快地告诉我吗?”
其实话到此处,东方问渊的弦外之音纪煌音早已听得分明。
说白了,东方问渊不过是见她不为钱财所动,所以想用其他东西拿捏她,让她守口如瓶地为他治病卖命。只是他摆出这般阵势,看来心疾大有文章,要是被忽悠着上钩了,指不定会遇到多少麻烦。
什么事情都有条件。
东方问渊想要以玄音阁内奸为饵诱她上钩,可她又怎么肯不明不白地走进陷阱?
二人僵持不下,一时间厅内寂静得压抑。
纪煌音知道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完全得罪不起眼前这个人,他武功卓绝,家世又高,不仅有钱还很聪明,可她就是不愿意轻易地屈服。
晦气灾星、奔丧公子,真是麻烦透了!
压抑的沉默在厅堂内堆积,东方问渊没有回答纪煌音的反问,然而他那副架势完全不像是要后退。
纪煌音忍不住皱了皱眉,觉得再浪费时间和东方问渊玩这些猜心之术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但眼前的形势又实在容不得太过僵持。
她终究不是前世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玄音祖师了。
又僵持了片刻,纪煌音终于叹了口气道:“东方公子说了这么多,又是黄金又是内奸的,无非是有诸多的顾虑不好言明,所以才七弯八绕地想要把我套进去,想拿这些东西让我乖乖闭嘴,而后不闻不问地全然听服于你。”
她看着面前端坐的人,眼神清明:“我承认,玄音阁如今确实是大有难处了,若在这个节骨眼上任由奸人渗透入内,只怕最后会被啃得渣滓都不剩。可偏偏我这个阁主不成气候,更是一穷二白,想行些什么补救之策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你就料定用钱用内奸可以让我接受你即将要开出的条件。”
纪煌音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端正了身姿。
“可是东方公子,要合作起码开诚布公些吧?我好歹也是刚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若是这点信任也不给我,我怎么敢和你谈生意?况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每到朔月之时几乎脆弱得不堪一击,我若是个只能以利害拿捏而不可付予信任的人,你真的敢把自己的性命交托于我?”
纪煌音此刻开门见山,几句话直捣中心,把那一套你来我往的猜度全都甩开,要的就是一个坦诚。
东方问渊眸光微闪。
从前的纪煌音怎么可能说得出这般明了透彻的话?
他微微抬头,开始认真地打量起对面坐着的女子,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她一般。
纪煌音本是个容色明艳的女子,生得雪肤红唇,艳光已然足够夺目,偏偏从前又喜欢披红挂彩地打扮自己,不是大红就是大紫,每次出现总是花花绿绿亮闪闪的一团,是以东方问渊几乎不用正眼去看这个人,一是不屑,二是觉得刺眼。
而如今他正眼看过去,面前的纪煌音却和他记忆里有很大的不同。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样式利落的素色衣裙,梳着简单干净的发髻,脸上粉黛不施,却让那张本来艳色的脸多了一丝英气。她秀长眉宇下双眼黑白分明,亮若寒星,给人一种从未有过的凛冽之感。
这样的凛冽之感让东方问渊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却想不出来因何而熟悉。
或许是因为这份熟悉,或许是因为纪煌音就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了彼此的顾虑,东方问渊的眼中终于放下了些许戒备,与她对视:“我若敢将性命交托于你,你又真的可信吗?”
东方问渊那双眼睛生得极好,线条华丽而流畅,眼尾微微上挑向鬓角飞去,如同是名家书法俊逸的撇捺,藏不住的矜贵。这样的眼睛若是含情望来,便是冰川也能化作一江春水。偏偏他的目光总是收敛了或是眺远了,从不在任何人眼中停留,偶尔一瞥也似寒潭清渊,冷肃得很。
此刻这双眼睛定定地望着纪煌音,目光却锐利如冰刃,直要把她的魂魄都剖个透彻。
纪煌音毫无退缩地直视这双寒潭眼眸,朗然道:“信与不信,不在于我的回答,只在于东方公子的眼睛能否看明白,我到底是不是个可信之人。”
话已说尽,无需再言。在对视之中,纪煌音看到了那双眼睛里寒霜的消融,她知道东方问渊终于完全放下了过往的成见,愿意坦诚地和她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