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问渊听了这话终于动作,却不是要说些寻常的问候,而是转身正对纪煌音,极为郑重地向她行了一礼:“昨日多承玄音阁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特将谢礼送上。”
纪煌音大感意外。
她只当他生性冷漠骄傲,即便送了黄金来,也不过是想把昨夜的牵扯交割干净,没想到他还会如此郑重地行礼道谢。
纪煌音乍然受了他这一礼,只好客气道:“东方公子不必多礼,且坐下说话。”
“不急。”
东方问渊虽是道谢,过后表情仍是淡漠。他并不坐下,而是对身后的下人们吩咐:“把箱子打开。”
“是。”
后头的仆从依令行事,齐齐打开那十口箱子,霎时间金光闪烁,十口箱子里全都满满当当地码着足碇黄金。
“一点俗物,不成敬意,还望纪阁主收下。”
十箱金子的光芒太过闪耀,令祖师大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黏在了箱子上。
倒不是她没见过世面,只是如今自家这内里空虚的局面逼得她不得不见钱眼开。她甚至觉得那十箱金灿灿亮闪闪的俗物把东方问渊一贯冷峻的脸也映得多了三分可爱。
纪煌音客气的笑容瞬间真诚了许多:“东方公子的礼数竟这般周到,实在是太客气了。”
她夸得顺嘴,浑然忘了自己昨夜才刺过几句眼前这人‘不通礼仪’。
“都是应当的。”
东方问渊语气淡然,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可双眼却一直在观察她的神情。
纪煌音笑过之后,话锋一转:“东方公子虽是美意,不过这也太多了,让人看着有些莫名忐忑啊,只怕这十箱金子不是那么好拿的吧?”
祖师大人也不是傻子,东方问渊能抬来这样多的黄金,还一改姿态向她低头行礼,只怕接下来要说的事肯定很难办。
东方问渊听了她的反问,眸中闪过一丝微光,他明明看到纪煌音眼中满是对这十箱金子的渴切,却又在下一瞬迅速散去。
东方问渊与纪煌音是因林妍静而相识,虽是数月之间他们只交谈过寥寥几次,但因纪煌音数度纠缠与他,一言一行皆是荒谬,他便以为纪煌音是个肤浅愚蠢之人。然而东方问渊上次在玄音阁中与纪煌音交谈过后,忽觉她与从前大不相同,今番之事更是让他再次重审起眼前之人。
此人不会轻易屈服于肤浅之欲,那么……
东方问渊略一思忖,没有马上回答她问题,而是表情淡漠地屏退了众人。
待众人都退去后,厅上只余他二人对立而站,东方问渊才开口道:“纪阁主多虑了,不过是昨夜见识过纪阁主高妙医术后,想请纪阁主继续为我医治,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纪煌音笑了笑, “十箱金子的诊金不可谓不多,我怕不是仅此而已。”
谁知道这十箱黄金是诊金还是陷阱,她可不敢轻易顺着东方问渊的话踏进去。
“玄音阁于我有救命之恩,十箱金子也并不算多。” 东方问渊不动声色地将她话中的推却之意挡了回去,“更何况玄音阁一向不做亏本买卖,上次林妍静一事我已让纪阁主吃了许多亏,这次又逢纪阁主仗义援手,不多拿出些诚意来,怎么好意思再请贵阁帮忙?”
东方问渊语气诚恳,纪煌音却觉得这人不是一般的麻烦。
祖师大人一听便知,眼前这人对上次被敲之事一清二楚,看来他才是不肯吃亏的人。
天上不可能掉馅饼,看来十万两不好拿,十箱金子更不好拿。
纪煌音不意与他绕弯子,干脆直接拒绝:“东方公子的心意我领了,帮忙就不必提了。我的医术低微,昨夜只是恰好解了公子的一时之危,实际并无才能根治你的顽疾,何况我阁如今不过做些小本买卖,这十箱金子的生意实在做不来,东方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
见她拒绝得干脆,东方问渊悠悠负手:“纪阁主不必自谦,玄音阁的本事江湖人所皆知。再说不过治病而已,纪阁主何以拒绝得如此快?”
纪煌音却像是觉得无聊一般,闲闲地理了理袖口:“若真有这么简单,东方公子会费这样大的力气和我周旋吗?”
她抬头对上东方问渊的目光,后者却沉默着不作回答。
见东方问渊默然不动,纪煌音继续道:“你身为东方家的独子,家世显贵,既然自幼患有心疾,一定也曾遍寻名医。但我昨日探你的脉息,发现你奇经八脉损耗得厉害,可见往日每到朔月你都不肯请医者辅助治疗一二,全是背着人硬生生熬过去的。”
她顿了一顿,看着东方问渊似疑问似反问:“看来东方公子这病,很怕人知晓啊?”
像是触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东方问渊总是淡漠的脸上突兀地有了一丝笑意。
是冷笑。
纪煌音无由来地在他的笑意里感到了危险,可她却半点不曾后退,也负手立在堂上,毫无惧意地与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