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缓和过来,安静片刻,屋渡厄看着那颗顽石上还在泛着银光的纹路,她虽然看不到现在已经将整个天庭笼罩在内的巨大阵法,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这顽石中蕴含的法力正勾连着很远的距离。
屋渡厄问祖万杀:“这是什么?”
祖万杀收拾好心情,解释道:“你从游边地狱进来,就说明你已经看到了,天浊门的后面就是天庭,我打算在这里和毕方斗法。”
屋渡厄对此不是很乐观,“你真的斗得过毕方吗?”
祖万杀很保守地估测道:“能,任谁也斗不过自己的贪嗔痴。六百年,我都在等着这一天呢。不会有问题的。”
但道玄绝不在这其中,屋渡厄垂下眼,心中忐忑,问:“我能帮你做什么?”
以祖万杀以往的作风,屋渡厄以为她还会说没有,把自己从这些事情里摘出去,但祖万杀却看着自己,认真道:“我不确定毕方还有没有帮手,你帮我殿后。”
屋渡厄不禁好奇,“就这样?”
祖万杀理所当然点头,“就这样。”
屋渡厄感受着顽石连接出去的灵力,远望问:“那这个阵呢?”
走到这一步,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祖万杀沉下脸道:“等毕方打开天浊门的时候,我也把阵打开,毕方不死,这个阵就只进不出,到时候所有上界的东西,都要帮我一起对付毕方,否则就一起被毕方杀死在阵里,没有别的选择。”
屋渡厄了然道:“所以,这就是你让所有僻战宫的武神下凡的原因?”
人间的动静,尤其是战争与死亡,这瞒不过屋渡厄。不只是毕方在鼓动战争,祖万杀这位杀神同样在暗中促使着战火的燃烧,双方都在默契地加速天浊门现世。
祖万杀挪了两步,侧身靠在屋渡厄身上,说:“一开始,我只是发现自己被骗了,上天入地找毕方算账,结果发现不止毕方是假的,救苦天书的‘救苦’是假的,连这个世界都是假的。所谓地狱天庭,本是一体,仅仅被乱流层阻隔,道玄的信仰是真的,那时候我感觉天都要塌了,也想过,我可能终其一生都斗不过毕方,不如就死了算了。”
“本来是这样想的。”祖万杀淡淡地道,“但是我不甘心,哪怕这个世界是假的,也不能由毕方随便糟蹋,如果这里注定会被业火烧成灰,那么毕方也别想活着出去。”
她不允许毕方毁掉了自己的一生后,却活着完成目的,回到天外天逍遥。不能给祖万杀背负上她不想背负的罪孽,又干干净净地甩手走人。
屋渡厄感受到了祖万杀深重的恨意。
她一直没有感受到祖万杀的嗔,她太好脾气,也太耐心了,以至于屋渡厄从不觉得她嗔。
可这么多年来,她在天界准备的一切,已经说明了,她就是非常的愤怒和恨意,甚至不惜让整个天庭都网罗在她的阵法里,和毕方同归于尽也好。
屋渡厄侧头看着她,低声问:“那我呢,你是不是也已经把我的结局想好了。”
祖万杀脸上没什么表情,“想好了,你会跟着我的安排走的。”
她像是在陈述什么事实,又像是不容屋渡厄反驳地单向约定,总之,她没有给屋渡厄任何辩驳的余地,屋渡厄大概明白了。祖万杀一旦藏着掖着不说什么,那情况一定是她不情愿,但理智分析后发现必须要按照祖万杀那么做。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这次屋渡厄就不再问了。
跟着祖万杀走吧,她总是追在祖万杀身后看到一切她早就知晓的景色,那么最后一次,她也听祖万杀的好了,反正不论是天浊门还是毕方,她们都要一起面对。
忽然,屋渡厄微微侧耳,靠在她身边的祖万杀敏锐察觉到了,抬头看她。
屋渡厄听完灵信后,对祖万杀轻声说:“青青找到那个书生了。”
……
刚被祖极翻腾一遍的良州城内,战火已经将这里耗倒了,大街小巷房屋倒塌,连个青年都不见,脸色惨淡的老人被面无表情的孩子守着,等死,城内一片惨淡。
算命书生守着刚开张的摊位,脸色十分无奈。
屋青青大刀阔斧坐在摊位前,双腿搭着桌面晃荡竹签筒子,一脸无赖样地问:“什么意思啊,你不是很会算命吗?给我算算呗,少不了你的钱。”
“我又不要冥币。”算命书生心中嘀咕,叹口气,对屋青青道:“这位大人,不是小生不肯算,而是人间气运大衰,哪里来的闲心给您算命?”
屋青青不信,道:“我看你气色好得很,不像大限将至的模样。”
算命书生无奈微笑道:“命,很悬的。”
屋青青嗤笑不语,霸占着桌椅,不肯走。她在拖时间。
须臾,书生身后凭空出现两道身影,屋渡厄抬手摁在他的肩头,书生身影一僵,颓然认命回头,祖万杀冷脸凑上来,开门见山:“你是谁的法纳?”
书生目光在二人之间流转,道:“二位,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无恙?”祖万杀冷声道,“你当年算得很准,我果然命途坎坷。”
书生看着祖万杀的面容,似乎从她这张脸上看出来她的坎坷遭遇,而后回答道:“小生不是谁的法纳,小生只是我自己。”
祖万杀道:“那你当年为什么要去警告孟应尘,难道你不是毕方的同伙?”
“毕方?”听到这个名字,书生默然地念叨着,“原来那个存在是叫毕方?”
他显然知道一些什么,在原地来回徘徊了两圈,并没有隐瞒的意图,对祖万杀坦然道:“祖万杀,小生不是谁的同伙,更不是在警告孟应尘,如果一定要给当年一面找个缘由,那也不过是因为小生很敬佩孟应尘,所以愿意自讨没趣,给她一个善意的提示罢了。”
祖万杀一闪不闪地盯着他,“可是你善意的提示更像是灾祸的开始。”
书生不卑不亢道:“那是你弄错了顺序。是我先发现了她必然要遭遇的灾祸,所以才主动现身提醒她尽早悬崖勒马,只是你们都没有信小生的话。”
祖万杀沉默片刻,问:“为什么要信你的话?”
书生微笑自荐,道:“因为小生真的能看到你们的命运。”
“哈。”祖万杀没来由冷笑一声,“你又凭什么能看到我和孟应尘的命运?”
屋青青重复书生刚才的话:“命,很悬的。”
书生并不觉得尴尬,而是看着屋青青道:“正是,命不能一眼看透,有时候一个选择,就是一个分支,不知道人会走到什么终局,可三毒与三姓的命运,永远是一成不变的。”
“我对孟应尘,确实是出于简单的敬佩而好心提醒。有道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三姓的存在本就有悖常理。”
他带着一点悲悯地看着祖万杀,道:“三姓注定要纷争不断,永无和气可言,并非孟应尘命薄成不了大业,而是这天下的大业并不是一份太平,是战火,孟应尘偏不顺天而为。加之三毒本就坎坷,不是我一眼看透了你和孟应尘的命,而是早就预料到了你们的果。”
书生这段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他知道三姓三毒,所以他好心提醒孟应尘不要和万家斗,只是孟应尘虽然听劝住了手,却抵不住身边还有两个三毒常伴左右。
孟应尘这一生,简直就是一句“造化弄人”的精确体现。
每当提及孟应尘,祖万杀就会深深无力地发现,孟应尘能算到天机,却避不开自身命运,想到铜镜中的最后一面,她短暂地失了神。
屋渡厄接过话问书生:“你知道这么多,是什么身份?事到如今,不如直接以诚相待。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书生笑道:“小生现在就是一个倒霉的书生,能有什么恶意?不过,二位要是知道了小生的身份,大概会吓到你们,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