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尊奉为佛子的七公主首当其冲,而宁王没有说一句话。裴苍毕竟是太子,圣眷正隆,领命监理僧道司,编纂僧道录。
有左相一派用心辅佐,他做得自然不差,趁着裴长泓高兴,他又请了一道旨令,给时楼争到一个鸿胪寺的职务,品级不高,但有实权。
这样的拉拢之举,落在有心人眼中,却无异于讨好了,再联想被疏远的那一位,品出些耐人寻味的意思来。
是日初雪,恰逢休沐,裴苍又约时楼小酌,时楼前些日子忙碌推拒了几次,这次便应下了,帖子是典雅华贵的洒金花草笺纸,只看着上面的地点,略一挑了挑眉。
结桐巷子。
天月楼的消息网在窈娘的经营下如在地上攀延的藤蔓。没记错的话,结桐巷子正是裴苍蓄养外室的地方。
入冬后裴苏身体虚弱,不能主事,窈娘在时楼和裴英之间颇为摇摆,更偏向时楼些。时楼不置可否,但让她手脚做干净,明面上不要靠近。窈娘当他是不想和伎馆扯上关系,暗中啧啧称奇,六皇子这出身,竟也要清高面子。
“王爷笑什么?”珀珠年纪最小,比她的两个姐姐更活泼。
“笑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时楼将请帖随手丢到了一旁。裴苍的胃口被他养大了,好事。
珀珠不解其意,时楼笑了笑,问,“想姐姐吗?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了。”
珀珠眼睛一下子亮了,又感到疑惑,“那这边的人事怎么办?王爷就不管了?”
时楼只温和笑着,没有说话。
那夜他有心激怒裴英,说自己一切所为都与情义无关,又那样出言羞辱,是个人都要留下心理阴影,但凡裴英还有尊严,应该都不会再……
应该,吧。
时楼记得很清楚,当时裴英浑身颤抖,脸颊绯红如晚霞,但或许是因为自己目光太冷,没有一丝缱绻。裴英猛地推开了他,匆忙离去的背影十分狼狈。
时楼暗自凝神思索着,在珀珠的服侍下换了一身枣红袍服,圆领金扣,扣子上压了莲纹。待长发束冠,琳琅环佩都一一戴好,珀珠又殷切捧来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
裴苍曾怀疑过珀珠,时楼做事谨慎,带了另两个侍卫丫鬟去赴会。随从在门口被拦下,待要争辩,被时楼摇头制止,“在这儿候着吧。”
“多谢王爷体谅。”女婢感激,“殿下说过您前来不需通报,请随奴婢来。”
院门古旧不起眼,进去后却豁然开朗,别有一番天地。女婢引着穿过蜿蜒长廊,走向一座湖心亭,漫天飞雪如絮,湖水尚未冻结,潺潺奔流,亭子四周围了厚厚的毛毡,唯留一面赏景,暖阁生香。
时楼掀开帘子走进去,裴苍正搂着一青衣小侍,饮他杯中的热酒。早知他华服冠冕之下隐藏的脾性,时楼习以为常地坐下,“太子佳人在侧,小王来此搅扰,不好吧。”
“庸脂俗粉,如何与你相比。”裴苍松开怀中人,边出言调笑。这里是他私家府邸,知晓的人屈指可数,里面的人也不允许出门,每隔日有心腹仆人过来送起居用品,唯有在这里他才可以喘一口气。起初只是别院,时间一长,难免放浪形骸了些。
裴苍打压裴英,同时也存了几分试探时楼态度的意思,待他登基,他必不会允许昭宁势大,如果手握兵权的时楼站在她那边,那他就要好好掂量一下该如何处置了。
两人离心,裴苍大喜,可他禀性多疑,不由怀疑这对兄妹是否是做戏给他看,实则暗度陈仓,于是忍不住召时楼过来,看看是真是假。然而真把人等来了,见他容色冶艳秾丽,神情却清质,淬金锻玉般带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傲气,叫他既不满,又忍不住心痒,滋生出阴暗的狎昵心思来。
“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给宁王倒酒。”裴苍踹了那小侍一脚,小侍脸色一白,忙不迭开始伺候时楼。时楼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不仅是长得白,还有一双浅色的眼睛,轮廓深邃。不是中原人。
时楼抬眸看向裴苍,正对上裴苍托着下巴笑吟吟的目光,“怎的?”
“可是这贱奴惹兰儿生气了?”
青衣小侍斟酒的手挨不住抖了一下,时楼目力何其敏锐,看见他脖颈和手腕间露出的伤痕,指节磨损泛红,就知道如果自己一点头,不久后门就会多出一具草席了。
“若是生气,又怎会赴约。”
时楼本没这打算,可那日对着裴英狠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亲口说的为了目标什么都能做,虽然是谎言,但如果能借此机会刺激到裴英,让他下定决心杀了裴苍,也没什么不好。比起裴苍,裴英的行为更让他恼火。
裴英甘愿负气助力裴苍,无非是为了破坏他的任务,把他永远留在这里。那他倒要看看,裴英愿意为此退让到哪种程度。
时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