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时楼一脸怔愣,垂着眼不敢回话,裴苍倒是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宸妃娘娘设宴,自然是叫人宾至如归,玩得尽兴的……”他看了眼不远处翘首以盼的裴节,手在暗处拍了拍时楼的后腰,时楼不由轻轻一抖,这让裴苍勾起个淡笑。
“兰儿怕什么?哥哥知你年纪小,爱玩本是天性,母后宫里规矩多,被拘得不舒服了,也属常理。”
虽然养在一宫之中,但裴苍一向与这个六弟生疏,这么亲昵的称呼还是头一遭。话一出口,正与方才皇后的声气儿如出一辙。
“这次是臣弟失了本分,请皇兄责罚。”时楼老老实实地小声道。
“行了,怎么又请责罚。本殿下是你大哥,难不成还会为这点小事为难你不成?”
说话间,裴苍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时楼赶紧跟了上去。
“大皇兄好。”裴节像模像样地给裴苍行了个礼,眼睛却直勾勾地看向裴苍身后的时楼,“母后和母妃她们在泠风榭主桌,我们这些小的在另外一边,就是三哥晚上没有来,裴茗和小妹妹们也早早睡了,正清冷呢,大哥和兰弟要一起过来吗?”
念到“兰”字时他有意口齿含混,“兰”不像“兰”,“六”不像“六”的,他盯着时楼看,一双肖似宸妃的明媚杏眼,眼底泛着微光。
时楼蹙起眉头,悄悄瞪了他一眼。
这不知又戳中了这傻子哪根筋,竟是嘿嘿笑了起来,侧身迎了迎二人。
裴萧也正往这边走来,月白长衫清贵逼人。这几位皇子顺着流走到了一起,与后妃们逐渐分开,裴苍身形未顿,向着裴节迎着的方向走去,“你我兄弟也许久未聚了,平日只在文珠馆见着,今晚正好借着瑶华宫芙蕖花宴好好谈天说地,共享手足之乐,也免得日后生分。”
皇子公主们分开两桌,此刻还留在筵席上的只剩年长的,皇子们还好,公主们那张小桌可就显得十分萧条了,就裴莲一个孤零零的——七公主裴英是个病罐子,姐妹们一年都见不了几面,也不知到了年纪后容昭仪准备如何教养;从小八起再往下数,就都还太小了,熬不得夜,被乳母抱回去休息了。
裴莲在宫女的服侍下静静地抿着清茶,不时拈起一块小点心咬两口,就放下不吃了,姿容娴雅,性子文静。她自小养在丽妃宫中,行为举止却不像丽妃那般小家子气,孤身一人,也是从容。
虽然有些孤僻,但礼仪上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后宫大小主子们齐聚这小小的泠风榭,丫鬟太监围了里三圈外三圈,里面不时传来打趣儿的笑语,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显得十分热闹,也更显得裴莲周身安静得突兀了,加上她平淡面色,竟是一片寂寥。
“四妹一人坐着实在太冷清,我们桌也空了小半,不如并在一起吧,手足之情,怎好缺了四妹。”裴萧看了那边两眼,对余下的兄弟温声提议。
裴苍侧身嘱咐了两句,大宫女秀雯躬身领命,去了裴莲那边。裴莲惊讶地看了两位兄长一眼,缓缓眨了眨眼,跟随秀雯走来,福身行礼,“谢大皇兄、二皇兄关心。”
时楼总觉着她其实并不太想掺和。
“今儿个是家宴,四妹不必太拘束。”裴苍道。
“那莲儿就沾宸妃娘娘的光了。”裴莲笑了两笑,一双清冷美眸扫过,略微一顿。
圆桌上还有三个空位,两个连着的,分别在裴萧和时楼身侧,一个夹在裴苍和裴节之间,怎么选都势必要与人相邻。
此时的布局是裴苍坐在主位,裴萧坐在他旁边,裴节与裴苍隔了一座坐在另一边,时楼年纪最小,自觉地坐在下首,也就刚好与裴节作伴了。
伴着一阵香风,裴莲坐在了时楼的另一侧。
这样四五六都坐在下面,恰好与坐在上首的大皇子二皇子相对。
“四姐好。”时楼主动向裴莲打招呼,裴莲也对着他们点头示意,“五弟、六弟。”
裴节一下午没吃什么,此时正埋头嚼着糯米丸子,胡乱点了点头就作罢,看都没看裴莲一眼。
裴莲与裴苏一起长大,裴苏不良于行,平日里也总是她推着裴苏的轮椅,她不在才轮到裴苏的侍女,十分兄妹情深。
裴苏待裴莲也很好,文珠馆里就数他们两个最合得来,总是结伴,事事相商,从没见他们红过脸。
起码时楼有时看着裴节的眼神,知道裴节嘴上不说,心里对这两兄妹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虽然飘摇,在这深宫中却有个可以相互扶持的人。
现在时楼怀疑裴苏不是个简单角色,裴莲自然也在榜中。他压着袖子,起身将一碟银丝卷拿起来,轻轻推到了裴莲面前,抿了抿唇冲她笑,不好意思道,“我看四姐方才在那边吃了几口这个。”
裴莲忙道,“六弟客气了,这样怎么好。”
“大哥都说了是家宴,没事的。”时楼又移了碟山楂糕过去。
小腿被人踢了一脚,不重,但也绝不是意外。时楼动作一顿,掀起眼皮便看到裴节眼带控诉,目光幽怨。时楼心下好笑,桌上点心不多,两碟还好,再移来移去也太不像样,索性恭声道:“兄长们还要添什么饮品点心吗?裴兰去问问小厨房。”
裴苍冷眼看他同裴莲的互动,还借着自己的话向她示好,凤眼中黑沉沉的,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子暗火,不由道:“瑶华宫与甘泉宫格局可不一样,你知道小厨房在哪儿?”
时楼本意是问相关的仆役,他是皇子,当然犯不着亲自去小厨房问,传膳的宫女太监站了一排,又不是摆设,裴苍这话是没事找事。可还没等他说什么,身旁的裴节已经匆匆开口道:“瑶华宫里的事,兰弟问我就行了。”